旧时乡村看电影

人生第一部电影，是在外村子场基上观看的。

头天晚上，就听到大人们在谈论某某村子要放电影，大家眉飞色舞、满面春光，激动得不行，我也暗自万分高兴。

向母亲请求。一开始，她并不同意，但架不住我软磨硬缠：又是求情，又是打滚放赖。最后她嫌烦了，只好答应，但嘱咐我要跟好众人，别弄丢了找不到家。

第二天傍晚，太阳还没下山，庄稼汉们就早早收了工，洗净腿脚，纷纷站在家门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呼啦呼啦地喝着稀粥。那种慌忙，是平时很少见过的。

我很担心大人们不带上我，便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们前面一抬脚，我后面就紧紧地跟上。

我在焦急与兴奋中等待。终于，众人出发了。男男女女组成的大队伍浩浩荡荡，向四五公里外的那个庄子进发。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猜测着影片的名称和内容。看到不远处其它村子上的人群，也朝着同一方向涌来，有的人手中提着肩上扛着大小不一的板凳，大家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担心去晚了没有位置。

好不容易找到了放映的地方。村子前面一块空旷的大场基，平时晒谷子用的，现在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有迟来的，找不到哪怕丁点儿空隙，干脆爬树，骑在树丫上。更有墙头、房顶、草堆上，都站着人。小孩子吵着嚷着说看不到，大人索性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我也爬上一棵树，算站在了高处。大家都盯着一头大汗的放映员，盼望他的动作麻利一点，快快放映。

一番鼓捣之后，电影终于开始了。原本异常嘈杂喧闹的场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此时也默不作声了。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前方不大的一块银幕，幸福写在了脸上。

依稀记得当时放映的是战斗片《野火春风斗古城》，以及故事片《苦菜花》。故事，很振奋人心，也很感人，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特别专注。影片里的声音通过喇叭，在夏日的夜晚，随风传送得很远。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时，已是近夜半时分。繁星，依然在头顶上空闪烁。人群忽然哗的一下，瞬间又嘈杂起来。原本拥挤不堪的场基，不大一会儿，就人群散尽，只留放映员和少数几个人在那里收拾器材。

我紧紧跟定本村的人群顺着原路返回。是时，光线昏暗，睡意已经袭来，走在狭窄的田埂上，脚底踩不实，众人数次摔倒。一些青年就索性顺手点着了路边的稻草束，擎在手上，当作照明的火把。远远近近，形成了一条条长长的火龙，短暂照亮了旧时夏日不大的一片夜空。

我紧随众人之后。行至半途，忽然，不知哪位促狭者大喊一声：有鬼！队伍猛然间狂奔起来，我也在后面没命地奔跑，但怎么也赶不上他们，更何谈超越。彼时，我心惊胆战，全身汗毛倒竖，吓得哇哇大哭，却隐约听到前面有人在笑。

当晚，我便做了一场恶梦。

转眼，时间过去几十年了。但当年去外村子看电影的情形，却依然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