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南瓜

有这样一个故事，很老套，也很简单。

我丈母娘今年八十五岁了。老人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思维清晰，唯独满口牙齿不太好使，平时只能吃些较软的东西。老人对饮食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喜欢吃点老南瓜。这还不好办？！住我家的这段日子，我叫妻子隔三差五地煮些老南瓜给老人吃，老人吃得津津有味，满嘴喷香，连连叫好。

过了一些日子，老人坚持要回家。我竭力挽留：您老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您就住我这吧，我们不缺您的吃穿住。

老人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强留。临走时，我招呼妻子拿些老南瓜让老人带着。老人高兴地满口答应，最后却仅带了一只。我心想： 别说这些不稀罕的老南瓜了，就是什么稀罕物，我也得给您哪。您谁呀？您是我的丈母娘！

故事到此本该结束，但是没有，还得麻烦诸位往下看。

一个多月后，我和妻子一道去看望老人。毕竟老人年事已高，一个人在家，挺孤单寂寞的。闲谈间，我无意中发现躺在墙角的那只非常熟悉的老南瓜。我捅捅妻子的胳膊肘，示意她问问。没想到我的老丈母娘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要留给儿子吃，说她儿子忒喜欢吃老南瓜了，他们在外面吃不到的。

妻子生气地说：“一只老南瓜有什么稀奇的，哥要吃，下次我多带些回来。这只南瓜，你吃了！”

她的儿子，我的舅哥长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全家人也就过年时团聚一下。舅哥忙里偷闲，经常往家里打电话，嘱咐老人要吃饱穿暖，缺什么就买，别舍不得花钱。说完这些，舅哥的眼泪就如同山泉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

快过年了，舅哥终于回来了。老人看到儿子满心欢喜，拉着儿子的手说：“妈煮老南瓜给你吃，怎么样？”

舅哥问：“哪来的？”

丈母娘说：“你妹夫给的。”

舅哥说：“我不吃。你留着吧，等阿宝回来一起吃。”

阿宝是我舅哥的儿子，我的内侄子。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现在一家外资企业做部门经理，平日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但还是经常不断地打电话给乡下的奶奶，问长问短。也许是受家庭饮食习惯的影响吧，阿宝打小就特别爱吃老南瓜。一个人一餐吃两大碗老南瓜，还说没吃饱。

过年了，阿宝回来了。看到阿宝，奶奶和爸爸两人眼里发光，流出来的都是那种只能意会却无法言说的慈爱。

舅哥说：“阿宝，我煮老南瓜给你吃，怎么样？”

阿宝问：“哪来的？

舅哥说：“你姑爷给的。”

舅哥以为阿宝会很高兴，但阿宝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很高兴地样子。舅哥有点失望。

阿宝说：“爸，我不吃。你煮给奶奶吃吧，奶奶平日最爱吃南瓜了，您忘了吗？奶奶年纪大了，再说牙齿又不好。”

舅哥认为儿子说得对。他盯着儿子，心里想：这事我哪能忘了呢！我是你奶奶的儿子，可是你是我的儿子呀！

阳台上，我听着妻子悠悠地说完这些，有一股莫名的暖流袭击我的心房。站在五楼仰望，夜晚的天空多么深邃，我盯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