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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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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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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渡,远去的记忆

我所说的黄渡,并非南陵县的黄墓渡,它是裕溪河下游一个渡口。裕溪河上通巢湖,下达长江,是纵贯东西的一条黄金水道。自古至今,它承载着重要的运输任务,也是将巢湖之水引入长江的重要通道。而黄渡,则是地处裕溪河下游接近长江入口处的一个所在。

关于黄渡名称的由来,坊间野史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臆测是三国时期吴国大将黄盖曾率军经过此地;有人说这里是抗战时期的敌伪交战之地,日军曾在此筑过堡垒;也有人说黄渡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渡口,因河两岸人家都姓黄而得名。地方志对此并无明确的记载,因此无法确定哪种说法更妥当、更贴合实际。我本人则更倾向于第三种说法,因为当年黄渡姓黄的人家确实不少,只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黄姓便日渐寥落。

一条河自远处逶迤而来,弯弯曲曲穿境而过,将和县与无为在此分割开来,和县居河之北,无为坐南。昔日,黄渡是连接河南河北的一个重要渡口。这一带的人们若要过河,必得由此乘坐渡船,方能抵达彼岸。裕溪河水波荡漾,鸥鸟蹁跹,两岸芳草萋萋,人家聚集。各色楼房掩映在绿树丛中,仿佛闭月羞花的绝色女子,虽有花容月貌,却也那么羞羞答答、躲躲藏藏,不愿将美貌轻易示人。立岸远望,河南河北好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一条木制小船在河面之上不断颠簸,时而被浪涛抛上峰顶,时而又跌入谷底,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这即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夏日里,我所常常见到的裕溪河水面风高浪急的情形。河面虽不甚宽广,但绝不算上狭窄。两岸相距足有两三百米,往来行人三三两两,或徒步,或肩挑手提,人们经此过河,去向各自的目的地。更多时候,我们 “河南人” 去沈巷街上赶集,那浩浩荡荡的人群陆陆续续,前赴后继,从往来舟楫的摇橹声中,感受到人气的旺盛,渡口的繁忙。摆渡之人每日必要往返数十次,否则不能满足人们的出行需求,有人便会站在对岸的河堤上大声呼喊“过河,过河”。于是,摆渡人慌慌忙忙将绳索解开,摇起那长长的木桨,拨开浑黄的河水,用力一下一下地划动。待船靠岸,人们跳上船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地。因为唯有它才能渡你,送你去一定要抵达的地方。

那时,我每年随母亲经此三五次,或上街赶集,或走亲访友,或购买农资…… 每次都是兴奋而去,满意而归。因为,作为一个农家孩子,平时几乎足不出户,如今能走出家门,哪怕三五里的距离,也不失为一件开心之事啊。

清晰记得,那时的黄渡北岸类似一个简易的集镇,有供销社、畜牧站、水电站、生资门市部,还有铁匠铺、猪肉案等,但规模极其有限。一条短短的不过百米的街道,两边散落着稀稀拉拉的几家砖瓦结构的店面,余下便是一溜农家茅屋小院,分列在街道的两旁。尽管如此,还是常见许多人来此转悠。半日过后,手提肩挑着货物匆忙离去。

九十年代初期,棉花兴盛之际,有人在此建造了棉花收购站,继而加工起棉花来。于是乎,黄渡北岸比昔日愈加热闹,每天来往客流不断。尤其南岸人家,起早摸晚将雪白的棉花装满船只,越过翻腾的浪花,运往北岸,期望卖个好价钱。毕竟,那个年代,棉花是我们这儿种田人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哪怕多卖个十块八块,也是对辛勤汗水不尽流淌的报偿啊。我记得每每此时,母亲高兴了,便会一反常态地大方起来:给我买几根老冰棍,作为丰收年的奖赏。

其实,我那时业已参加工作,有固定的微薄收入。但母亲止不住她那股子高兴劲儿,毕竟棉花不负有心人。棉入仓,钱入袋,谁个不开心?每遇农忙时节,我会自觉地加入到采棉大军之中,将白白的棉花轻柔、迅捷地采摘下来,装进口袋。尔后由此过河,重温昔梦。滔滔不绝的裕溪河水,冲刷着两岸的黄土、卵石瓦砾,以及郁郁青青的绵绵野草,也涤荡着我干枯已久的心灵。

冬枯时节,我们在渡口的河滩上悠闲地行走,阳光洒在背上,暖暖的,软软的,仿佛一双小巧的纤手轻轻地抚摸着你。脚踩在无数裸露的硬硬的瓦砾、碎陶片上,仿佛踩上一段早已沉寂的历史。风物,人情,战马,尘烟,呐喊,摇动的军旗,黧黑而疲倦的面容,一概统统归去,隐没在历史的烟云之中,成为人类记忆中忽隐忽现的一部分。沧桑感扑面而来,怀古之情亦油然而生,不禁令人唏嘘感叹。

时代在发展,社会亦进步。后来,交通工具也随之更新换代,往昔的木船换成了坚实宽大的铁船。铁舷,铁底,铁螺旋桨,速度超过木船若干倍。坐在又大又稳当的“铁龟” 上,人们的喜悦、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21世纪一十年代,区划调整后,黄渡渡口划归芜湖市鸠江区管理,两岸渡口得到了升级改造,上下坡统统筑成混凝土路面,宽阔、厚实又平坦,极大方便了两岸群众的出行。 “ 任他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 人们依然由这里往来,不仅是行人,更多见的是他们骑着各种小型车辆,一时间成为裕溪河上一道靓丽的风景,装点着古老而又年轻的渡口。其时,每逢五月间龙舟竟渡,两岸挤满了人群,可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大人、小孩或蹲坐在渡口干净的水泥地上远远观望,摇旗呐喊;或奔走呼号,为自家的龙舟加油打气,期望他们勇夺第一,成为众星所捧之月。幸福,开心,自足与得意,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烂漫得像春天里盛开的花朵。夕阳几尽时,人们的余兴依然未消。激昂的鼓点渐去渐远,余音袅袅,随微凉的晚风和升腾起的一缕缕炊烟,飘送得很远很远……

黄渡,已然成为这一带的人们记忆深处繁忙与幸福的所在。

然而,若干年后的一天,当我再次经过这里,却怎么也找寻不到昔日的影子。那曾经往来繁忙的渡口已拆除,上书“黄渡渡口” 几个红色大字的渡口招牌早已不见。宽阔坚实的混凝土上下坡路面堆积着厚厚的泥土,上面杂草丛生,一派荒凉。不见一个人影。唯见悠悠的河水不紧不慢地一直往下游流淌,仿佛诉说着过去的荣光。

经打听得知,河运部门废止此旧渡,一是基于安全考虑,二是拟建一座跨河大桥,以适应现代交通运输形势发展的需求。这是利好消息,是政府便民利民的举措。

但在我的心目中,黄渡,这个承载了裕溪河两岸几十年甚或上百年交通运输任务的老渡口,昔日我们曾那么熟悉、信任,为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如今使命已达,从此绝迹江湖,与我们永不相见,一股酸楚之情由心底喷发,再难控制。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字在,读罢泪沾襟” 我想起古人的诗句。黄渡,它已淹没在历史的烟云里,成为过往。

黄渡,我远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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