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的《灵魂只能独行》里说,“即使两人相爱,他们的灵魂也无法同行。世间最动人的爱仅是一颗独行的灵魂与另一颗独行的灵魂之间的最深切的呼唤和应答。”他在《黑暗中并肩行走》中说:
人们常常说,人与人之间,尤其相爱的人之间,应该互相了解和理解,最好做到彼此透明,心心相印。史怀泽却在《我的青少年时代》(中译文见陈泽环译《敬畏生命》一书) 中说,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可能,任何人也无权对别人提出这种要求。不仅存在着肉体上的羞耻,而且还存在着精神上的羞耻,我们应该尊重它。心灵也有其外衣,我们不应脱掉它。”如同对于上帝的神秘一样,对于他人灵魂的神秘,我们同样不能像看一本属于自己的书那样去阅读和认识,而只能给予爱和信任。每个人对于别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我们应该顺应这个事实。相爱的人们也只是“在黑暗中并肩行走”,所能做到的仅是各自努力追求心中的光明,并互相感受到这种努力,互相鼓励,而“不需要注视别人的脸和探视别人的心灵”。
是的,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神秘的,对于他人,尤其是所爱的人,更应该“敬畏他人的精神本质”。我们总是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其实这是不必要的,如果你爱对方,就无需怀疑。我们总是想让别人理解自己,甚至要求别人去理解自己,如果不能被理解,便有失落感,从而感到孤独,甚至愤怒。其实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自己了解自己吗?人的精神本身是神秘的,有时自己的想法,自己做的事情连自己都不能完全明白,还能奢望别人理解吗?
在最内在的精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爱并不能消除这种孤独,但正因为由己及人地领悟到了别人的孤独,我们内心才会对别人充满最诚挚的爱。我们在黑暗中并肩而行,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无法知道是否在走向同一个圣地,因为我们无法向别人甚至向自己说清心中的圣地究竟是怎样的。
仓央嘉措说:“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能因与能与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看来灵魂只能独行。在独行的过程中,我们领略着沿途的风景。如果遇到另一颗同样孤独的灵魂,不妨携手同行。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起点和终点,我们在旅途中相遇,注定要在某个站点分别,正所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分别过后,我们还要沿着自己的轨道喁喁独行,也许我们会受不了孤独的苦,而去找另一种解决的办法,但是,又有多少人能那么幸运,让自己的灵魂不再独单呢?我觉得万分孤独的时候,和智者对话,因为他们也是孤独的。尼采,纪伯伦,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包括周国平,他们都是孤独的行者。和他们对话,多少能使孤独的心灵得到安慰,原来,智者比我还要孤独。三岛由纪夫甚至孤独到极致,我记得琼瑶在一部作品中引用了他的一首诗:
当美丽不再美丽,
当诗意不再诗意,
当幸福象火花一般散去,
当未来只剩下丑陋和虚荣,
那就只有安详地沉沉的睡去。
切莫为生命的终止而叹息,
更无须为死亡而悲泣,
生命的无奈是深沉的悲剧,
让一切都静止,静止,静止,
结束悲剧才是永恒的美丽。”
----三岛由纪夫
记得书中的主人公死之前在一本书里就夹着这首诗,然后穿着白纱裙,在一艘白色小船上安静地睡去了。不过我并不赞成用死亡来解决孤独的问题。人生的路上崎岖坎坷在所难免,我们要有足够的勇气去活着,而不是懦弱地接受死亡。还记得《赵氏孤儿案》吗?程婴为救赵朔的儿子,也就是赵武,假装成叛变者向屠岸贾献上赵氏孤儿,并将其摔死,其实死的是他自己的儿子。在做出这种牺牲之前,他对好友公孙杵臼说,“我们两个,一个生,一个死,生难,死易,你选择哪个?”公孙说:“我选择容易的。”于是,他假装是誓死捍卫赵氏的死士,拼尽全力去保护婴儿,并对程婴咬牙切齿的痛恨,做出要杀死他的样子,最后力竭而亡。程婴则选择了当小人,让人误认为他卖主求荣,孤独而又艰难地把赵武带大,最终得以报仇雪恨,正义得以伸张。想想程婴的选择是多么的惨烈悲壮,他选择了生,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黑暗和孤独!除了死去的公孙杵臼,没有人能理解他,在抚养赵武长大的漫长岁月里,他是绝对的孤独者。是什么让他支撑到最后?是“忠义”二字。无论多么危险和艰难,他也要选择活下去,这样才能真正地为赵朔,为天下黎明百姓尽忠,伸张正义,不负朋友的厚望。其实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有任务的,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而轻易地放弃生命,不要因为孤独而感到万分沮丧,我们要找到排解的方法,并勇敢地活着,一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