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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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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婚姻终成一场南辕北辙


——评杨逸短篇小说《共枕眠》

         络烟儿

卡夫卡在《城堡》里写道:“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只要沉着镇静、实事求是,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而如果过于使劲,像小孩扯桌布,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杨逸的短篇小说《共枕眠》里,荣玉锦就是一个太过用劲的人,而她也因此把自己的最爱都扯到地上,永远地失去了。

桂医生六十六岁了,退休后被反聘,每天上半天班。一下子闲下来,他就格外需要个精神寄托。他迷上了去旧物市场,淘回一件件自己稀罕的老物件,这让他的日子有了些舒缓而隐秘的激情。老伴儿荣玉锦虽是枕边人,却不理解他,把他费尽心思淘回来的老物件送人的送人,偷卖的偷卖。荣玉锦的爱或许是专注的,却也太用力,太自我。桂医生一直到老都不能独立生活,荣玉锦把医术高超、外形俊逸的桂医生宠成了巨婴,这种母爱式的付出却不可能获得期待中的回报。“桂医生一生爱慕女人也一直被女人爱慕”,作为男人,他需要的是女人的爱,而荣玉锦信奉的则是把这个男人永远据为己有。为了这个信条,她吵闹过,跟踪过,甚至从厕所里拼凑出一封被撕碎的情书。对爱的理解不同,造成了他们各自需求的迥异,平淡日子中的悲剧结局也就夹杂了几许注定的气息。杨逸以细腻的笔触,准确呈现了两个在围城里磨合了一辈子的男女,因为没有管理好个体边界而伤害了对方的故事。

“人生最可悲的不是一个人孤独终老,而是和一个让你孤独的人终老。”这种悲剧总是双向的。桂医生的个人精神空间被荣玉锦和二女儿给擅自剥夺之后,就那么萎顿着,萎顿着,直到孤寂而死。这是杨逸最刺痛人心的一笔。她用荣玉锦两次错认自己丈夫的颇为“含混”、不给出明确答案的艺术手法,把即便同床共枕三十余年的夫妇二人,也从未真正走近和了解对方的孤寂感,不动声色地拉到最大限度。而后,她冷静地收笔,没有直接描述桂医生的结局、荣玉锦的悲痛,而是把荣玉锦重新置放到旧物市场。她不再是来盯梢和寻找了,她孤独无助的身影,在一心一意想换回从前被她偷偷卖掉的旧物件。行文到此处,有瑕疵的桂医生,和同样有瑕疵的荣玉锦,一个已经永远消失于旧物市场的身影,另一个眼下独自徘徊于旧物市场的身影,却都变得那么让人心痛,让人不舍眼看着他们最终消逝于生活给予他们的无解的孤独之中。

现代评论家普遍认为,作家有意识地运用“含混”,读者不固执地追求唯一的理解,则作品将变成一个含义深远的多面体。《共枕眠》除了以婚姻中的孤独和孤寂让人暗自屏息,同时也能从多个角度获得多种阅读体验和思索。比如,爱的错位和情欲的空虚给人带来的心理扭曲。

帕斯卡尔·布吕克内《爱的悖论》里老奶奶对孙女说:“婚姻,是一条法律,而爱是本能。”虽然爱是人的本能,虽然本能超越一切,但爱又很难得到正确的、对等的呼应,也就使得越爱反而会越无法满足。荣玉锦爱桂医生,可是显然她爱的不得要领。在衣食住行方面的周到和付出,甚至都变成单方面的“士气”——用以改造对方、强行剥夺对方精神需求的昂扬“士气”。我们可以自行想象桂医生和荣玉锦是怎样从年轻一路走到年老,如果从情欲的缺失角度来看,荣玉锦半生的孤独绝不亚于老年的桂医生。作为女人,难说她不是悲剧的。作为读者,我们却只能在他们作为生命个体的各自悲剧里,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狠狠偷袭。

整篇小说,杨逸以一个小说家对婚姻与情爱、衰老与死亡冷峻的叙事观察,隐隐阐释着一个关于婚姻的命题:一个人是孤独的,两个人相伴,却不等于不孤独。婚姻的内耗,情欲的博弈,与精神世界的隔阂,相互之间有无必然联系?有无解决办法?她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在小说的结尾,杨逸似在以荣玉锦近乎疯狂的收集旧物,慌乱地想留下桂医生生前遗物为隐喻,警示人们认真思考孤独的真义,婚姻与情感的错位,以及爱的不可承受之重。

【发表于2020.6.20《吉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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