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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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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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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问

耳朵是个人。鼻子也是。

耳朵原名叫王大力,从小耳朵格外灵敏,银针落地、飞鸿雪爪分的一清二楚,五里地之外动静、倾向,都能听的明明白白,村里人说,顺风耳下凡哩。时间久了,人们都叫他耳朵。一提耳朵,大家都知道是王大力。

鼻子原名叫李小量,从小鼻子很是灵秀,村子东头熬汤做饭,李小量在村子西头就能说出什么粥什么饭,即便是邻村谁家做点好吃的,也不会蒙过他的鼻子,村里几个老娘们说他是狗鼻子转世。日子久了,大伙都忘记了李小量的名字,一提鼻子,都知晓是李小量。

耳朵和鼻子一家住村西头,一家住村东头。两个人都有本事,谁也不服气谁。

耳朵很少待在村子里,常出去做买卖,耳朵主要是做布匹生意,凭着听觉灵、信息广,隔三岔四就出去跑一趟,回到村里大包小包,挣得大家伙眼睛瞪得提溜圆。

鼻子也常出去转悠,嗅觉灵敏,有时贩卖大豆、玉米等粮食。不管是新粮、陈粮,人家鼻子用手一扬,鼻子一嗅,就能道出哪年的粮食,什么成色,然后给你个合适的价格。买卖双方也都很服气、融洽。

人常说,同行是冤家。耳朵和鼻子也是,很少来往。但是两个人从不当面较量,只是在心里暗暗较劲。但是,村里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人各有各的小算盘。

我和眼镜也知道。

眼镜是谁?

是我同学。

眼镜叫黄登峰,从小爱学习,很用功,到了初中的时候就近视了,很厉害,不戴眼镜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师范毕业后,分到乡镇干文书,后来因为文章写得好,被提拔为乡政府专职做宣传。

我喜欢读书看文章,常常与眼镜一块坐坐,我们又是同学,所以无话不谈。眼镜这人不错,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大老粗农民嫌弃我,现在的干部,不是都像眼镜一样那么平易近人,大小多少都有点架子,好像我们农民什么都不是,天生的被统治阶级。眼镜就不是这种人,乡里、县里很多人都夸奖眼镜对农民有感情,接地气。

有次我们喝多了,眼镜偷偷告诉我说,耳朵和鼻子仇不小哩!我看看醉醺醺的眼镜,反问他,你咋知道哩?

眼镜说,上次修路,恁村里搞捐款,耳朵捐了100,鼻子捐了200。耳朵听说后,又捐了200。鼻子不服气,也跟着涨捐,一下子拿出来500块!后来两个人在村部差点呛呛起来!

哦!还有什么?我恐怕漏掉什么,又问了眼镜一句。

唉!说不好,反正两个人捏不到一块。眼镜仰头喝了一口酒。我发现眼镜的眼珠子通红。

眼镜看我疑惑的眼神,又补充道,这事是村主任告诉我的,别往外说。

我连忙点头,那是、那是,一定的,一定的!

转眼到了秋收农忙季节,外出打工的、做买卖的,都回乡忙耕种,天气也有点渐渐凉起来。

忙了一天,毕竟现在有了拖拉机、电三轮,所以感觉不是太累,几个人早早吃完饭,在村西小卖部闲聊。耳朵也在。大家吸烟、嗑瓜子、吹牛,小卖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有生机。透过烟雾缭绕的指缝,我看到耳朵眉头越皱越紧。

别出声!忽然耳朵喊了一声。

大家正热闹的闲聊,被耳朵一吆喝,都停住了喧闹。

耳朵摇摇头,往房顶望了望。

不好!家北有人掉井里了!

说罢,扭身往外跑。大家都紧跟着在外跑。

我们村不大,800多口人。村北有一口老井,不知是哪个年代挖的。那口井,下大上小,好像是烧砖坯子用的窑洞的倒身。井四壁是青砖砌成的,井壁溜光发亮,满是苔藓,因为离村子不远,我小时候常去玩,有时捡拾石子、瓦块、坷垃头往井里扔,听里面传出的扑通扑通声。井里面有很多浮生物,小虫子,蜢虫,还有青蛙,水很清澈,但看不到底,只能看见井上面人的倒影。

快打井边时,大家好像听到有孩子的哭声,很微弱。

要不说二蛋子就是精明,出来时手里的手电筒发挥了作用,大家趴在井边往里一照:有个孩子手抠在井壁,露出一个小脑袋,嘤嘤的哭。

大家出来时都很匆忙,没带什么家伙式。只能下井了,不然孩子根本救不上来。快回去拿麻绳,我推了一下身边的人!

来不及了,我先下去!耳朵边脱褂子边退掉鞋子,扑通一声下井了。井里溅起的水花和手电筒的光影搅和在一起,晃得眼珠子疼......

回去拿绳子的人也回来了,大伙一起把绳子续进井里,耳朵系住腰身,大家慢慢往上拉......

耳朵抱住孩子,被拉上井来。孩子是鼻子的独生子祥瑞,说是追野兔掉进去的。

回到村里,耳朵冻得嘴唇都青了,媳妇雪萍一边臭骂,一边哭天喊地的大嚎,你不要命了,那井是你下的,你个挨千刀地,还让不让俺娘俩活了,你个拼东西!雪萍越骂越凶,双手拍的啪啪响,全然不顾两个大奶子在胸前上蹿下跳。耳朵耷拉着头,也不出声。

鼻子没在家,听说回来后,狠狠揍了媳妇艳萍一顿,鬼哭狼嚎了好几天......

转眼到了冬天,手头宽裕的、爱干净的人家买来了空调、电暖风等现代工具取暖。不过,大多数人家还都是生起了煤球炉,老百姓过日子就得经济、实惠。这个时候,大多外出打工的都回来了,譬如做木匠、干瓦工的,一是天冷,没多大活了,二是忙活了一年,准备好好过个年。

年关将近,村西小卖部仍然是最热闹的地方。大家有说有笑,开始互相分享外出打工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遭遇和见闻。

谁家着火了?!鼻子止住大家的说笑。

你咋知道哩?二夯傻呵呵的只笑。

真的谁家着火了!鼻子站起来。

鼻子,这事可不能胡乱开玩笑!我望望鼻子,说道。

真的!我闻到了火星味!

真的?

真的!

大家慌忙往外跑,各自找家伙去了!

铛铛铛!哐哐哐!!大家有的敲盆,有的敲桶,顿时嘈杂声响成一片。

已经晚了,村东头已经起火了!!浓烟弥漫了半个村庄。

是耳朵家!耳朵外出挣钱还没回乡。

大家冲进耳朵的院子里,一拨一拨的人群开始从自家水缸里往外舀,恨不得把水全都泼到耳朵家,男女老少、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火扑灭了,耳朵媳妇、孩子被救出来了。是鼻子抱出来的,耳朵媳妇的红裤衩、花衣裳上面满是泥灰,我看见二夯望着雪萍那两只肥白硕大的奶子只咽口水,村长拉达着个脸,猛的使劲朝二夯腚上踢了一脚,滚!二夯嗷的一声,蹦出了院子......

鼻子满身泥水,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脸上全是黑道子,冻得两腿颤颤、牙口打抖,媳妇艳萍紧紧抱住鼻子,嘤嘤嘤嘤地只哭......

转眼到了年关,眼镜来到村部,郑重其事的说,山东省郓城县旺达村被评为道德示范模范村。

那一年年关过后,我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报社当乡土文学栏目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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