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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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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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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 哉

郑其仁有点烦躁。他后悔没将那幅蔚蓝的海景画屏买回来。后悔,其实不是药,是烦躁的妈妈,专生烦躁。

昨天下午在游泳馆,他见到市电视台的彭大镜,这家伙右肩斜披浴巾,手里端着一杯与年龄不对档的“激活”,明显吸着肚肌,用湿漉漉的大手捉住郑其仁,“哈,郑大人,老不上镜头,反而年轻多啦!哎,哎,您心里好像有点心事?”

他MM的,哪是彭大镜,分明是彭大嘴!郑其仁对他又烦又恋,此时,感觉还是又恋又烦。郑其仁心里的一句话,刚冲到喉咙半途,又被他遽然关闸,返流的腹语激出漩涡,搔得嗓子痒痒的,自然就狠狠地打个喷嚏,“这空调!‘祁老爬’到底阔了,不用省电费!”

说着,郑其仁就告辞。于彭大镜,有点突然,人家的声音仍在后面送了一程,“昨晚,与李秘书长一起小聚的。他罚我三大杯干白呢!”

“昨晚”的“李秘书长”给了郑其仁灵感,他不再客厅踱步了,迅疾坐到沙发上,手指连连划动,食指直擢一下后,屏面上跳出“李大头”的名字。他笑了,这两天绷着的脸,好像没有准备好似的,面部肌肉的调遣聊胜于无,笑容有点不可名状,与他身后《燃烧的晨晖》画屏一比照,有点灰,有点诡,恰巧被从书房间出来的小孙子逮见,“爷爷,您是在笑,还是在哭?”

郑其仁一激灵,把手机覆在沙发上,顿了一下,他又笑了。这一回笑得蓬勃、灿烂、活力四射,心里暗示很是及时地告知他:我买下《燃烧的晨晖》,要的就是某种象征、福祉,还有保佑与祈祷。

郑其仁十三分地宠爱小孙子,这世上,除了小孙子,无论官大、位高、腰粗的,别说批评他,哪怕提醒的话,郑其仁都在心里一律喊NO,甚至腹诽骂娘。

小孙子一眼瞅到沙发上方的画屏,嚷嚷着:“谁让您买这种画的!颜色太艳太红,这夏天,看了烦躁!”说着,小孙子跳上沙发,两手一托,把《燃烧的晨晖》给取了下来。

郑其仁双手接过,笑,心里连连称奇,“孩子果然是大师”,一语道出他烦躁的根源!他瞥了一眼画屏,果然热焰燎心、芒刺在背。

他老婆走出厨房,搓着手,后佯举右臂,作欲打状:“刚从南京回来,小区让你居家隔离,谁让你擅自出来的?这画是让人烦躁。”

小孙子“哧溜”一下回到书房,躺在临时架设的小床上,没来由地想到:咦,爷爷怎么没问他近来做啥好事的?平时可问得勤呢。他又想到南京出现的德尔塔毒株,以为怪,有点怕,赶紧闭上眼睛。

“去,去,去!烦死了!”郑其仁望着小孙子霍然关上的房门,挥着手打发老婆。接着,拨通手机,站起身,哈着腰,“大头,啊不,亲爱的秘书长,是我!没事,没事,真的没有什么事。啊不,不忙挂,您到会议室外面?好,我有一事,要言不烦,长话短说。”说着话,郑其仁进入状态太深,自己开门也来到屋外。

“亲爱的秘书长,是这样,是这样,我让一位文创艺术家,给您画一幅,是朝阳,喷礴,燃烧,辉煌的,”他听着对方的话,抬眼看到老婆站到门口,赶忙挥手,又忙不迭地回话,“您年轻嘛,前途无量,适合您,适合的不得了!”

回到屋里,郑其仁戴上太阳帽,穿上皮凉鞋,老婆问他又去哪里“行善”?他笑了,这次的笑,像一百度的水烧开了,烧潽了,老婆觉得有点夸张。

知夫莫如妻,她知道:老东西遇上开心的事,又要去做“善事”。

“快把沙发上的那幅画拿给我,有用!”门外,郑其仁指使道。

“这个就送给李大头?!”老婆一边回屋,一边发问。

老婆是知道李大头的,他老家的邻居,辈分小他两代,读大学时与邻市苟市长的公子同窗。工作后,郑其仁没少帮衬他,人家也常来郑府,只是官越做越大,串门越来越稀了,后来,索性连人影与问候都阒寂了。

“铿锵玫瑰画屋”,端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孩,抬头笑迎,见他递过《燃烧的晨晖》,有点诧异,笑问:“郑爷爷,您不是说退休不是西山太阳,而是要做早晨……”。

郑爷爷再次笑了,笑的不僵也不潽,是训练有素的那种恰好,“这个好,替我精心包装一下,明年搬进新房再挂。”说着,他又大手一指,“再拿张《蔚蓝的海洋》,还是老样子,卖价388元,我给你888元,你们创业不容易的。”

“又让您破费了!只是今年夏天海呀湖的画屏,不好卖,因为、因为河南涝灾……瞧我这嘴!女孩欲言又止。

“这,哈哈,没事,我已给河南灾区捐款1500元哩。这个,也精包装一下。”郑其仁掏出钱包,又塞回裤袋,用手机扫码,付款,笨拙中倔强着从容。

郑其仁将画屋的玻璃门关在身后,拨通手机:“彭大记者,是我,不是大人,老郑。前天,还有刚才,我间接帮助了一位自强女孩……不要报道,不要!”郑其仁将夹在左腋窝里的画屏换到右腋窝,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前晚新闻里宣传‘祁老爬’那档爱心节目做的好啊……啊,哈,我还不够格;我带幅画给你,是在位时一位文创画家送的。啊哈,下午还在游泳馆‘袒诚相见’?啊哈……”

郑其仁无意瞥一眼,可能为了送他,那位女孩拄着单拐,正站在画屋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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