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长白山。看到长白山的同时,长白山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随着目光的梯次移动,长白山四季的风光和神采排闼而至,她是那么的隆重而又热烈,又是那样的简约而明白。对于长白山而言,我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这样的情况并不多,长白山是一个例外。我从山外来,之前对于山的认知还局限于古人的诗词文章,画家们的作品,从未见过现实中的“高山”。乍一见长白山便不免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因为长白山高耸连绵,峰峦叠嶂,如海潮般一浪追着一浪,了无涯际。孔夫子曰:“登泰山而小天下”,这是因为泰山的高度仅仅是长白山脚背的海拔高度,且周围再没有“山外山”能够遮挡视野。登长白山则完全看不到天下,因为山外有山,山与天融为一体,真“天山”耳。夫子所谓“登泰山而小天下”不关乎夫子的视野,而是夫子的胸怀,胸怀天下即便是不登泰山,天下依然纳于胸中。中国人善于使用物像,让深奥的哲理了然明白。你看看“登泰山而小天下”既有物象、又有动作、更富含思想哲理。年轻的时候,我也曾对我们古人经典的文学评论产生过质疑,没有系统,不能称其为理论,《文心雕龙》、《人间词话》这些书是否只能当做闲书读呢?
现在想想,智慧假如像菜场上一堆一堆的小青菜,那么,智慧的含金量安在?我们的许多理论评价体系是二三十年代从西方舶来的。因此衡量我们传统的文学艺术理论的标准完全是参照西方的那一套体系和标准。这就像西药与中药的评价一样,一参照西方的体系,我们就没有了体系,完全是“江湖游医”、“卖大力丸”的江湖骗子。中医世家讲究的是“秘传”,靠的是口碑和历久弥新;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艺术讲究的是“领悟”,“领悟”需要阅读体验者参透机心,得“弦外之音”或曰“诗在诗外”。完全是个体的独一无二的这样两种认知方式,是完全与西方的工业化流水线的方式截然不同的。“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样的诗句假若用西方的评价标准,得出的怕是只有笑话。因为老外无法懂得诗意的中国,不同的文字体系,不同的价值观念,完全迥异的历史,造成了文化心理上的差异。中西方只能相互参照、学习,不能简单地使用西方的一套标准去衡量东方的的事物;也不能简单地使用东方的标准,衡量西方。中华民族创造使用的汉字,就像是一块块密实坚硬的骨头,“甲骨文”“金文”“大篆”“籀文”是中华民族的脚骨、腿骨、盆骨、脊椎骨、中华文明就赖这一个个文字得以“连接”完整,“直立”起来,汉字是中华民族的骨骼和脊梁,每一个字词都赋予了其生命,中国字,不是符号。一如中国人的名字,其姓氏蕴含的是家族的历史嬗变,名与字则标识着家族文化脉络及其核心价值展示,乃至个人的修养与追求。这些要让老外们弄懂,需要生在中国,需要从小浸润中华民族文化,耳濡目染,始能踏进中华民族文化殿堂的庭院,在门前窥上一眼。汤汤五千年,多深的水呀。你扔一块石头,看到溅起的几朵水花,就说了解了中华文明,参悟透了中华文化,这无异于痴人说梦。然而,这样的痴人,于今却屡见不鲜,不乏“拥趸”,亦如潮水卷起夹带的垃圾和泡沫,看着新鲜,实在是经不得推敲和剖析。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历史已经多次证明,一旦全盘接受国外的思想和方针政策,中国革命就面临着灭顶之灾。过去如此,今天如此,未来仍将如此。
地球在大约距今四十五亿年前基本形成的时候,在东半球的一个点上,一个状如雄鸡之首的缺口出现了,这个缺口就是整个长白山地区——我就是这个时候与长白山一起诞生的,当然,当长白山訇然拔地而起昭告世界的时候,我仍然在另外的宇宙空间之中作长途的旅行,我需要经过亿万斯年漫长的旅行,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发出我清脆的声音,向等候我的长白山报告——我来了。
长白山不仅是一个地理和地域概念,长白山还是一个伟大的人文象征,是一座雄伟巍峨的纪念碑。长白山脉俨如一个伟大的巨人,左脚踏在渤海之滨,构成了渤海乃至朝鲜半岛大陆架,她的右脚踏在山东,铸就了人文鼎盛的泰山。长白山就这样支撑着身体,仿佛是远足小憩,又好像是随时准备起身,迈开步伐,昂首挺胸阔步向前的姿势;长白山左手召唤着天山、祁连诸山脉的兄弟,右手牵着大小兴安岭的姊妹;长白山就这样在世人惊叹天山与大小兴安岭的时候,自己悄悄做起了隐士——遁声红尘之中,雄踞大荒之野。长白山是真隐士,没有一丝招摇的意思,迄今依然。她没有像唐朝的李白一样隐居是为了期冀博得朝廷的赏识,更没有像三国的诸葛亮一样隐居卧龙岗等待着刘备三顾茅庐施展其经天纬地的政治才华。长白山真隐士也。是谁说大隐隐于市,说得真好。长白山不仅是隐于市的大隐,而且傲然独立天外,俯瞰苍穹。长白山就这样以悄然成长的姿态、以昂首站立的姿势,在这个喧哗浮躁的世界上安然地独立着。然而,长白山竟然什么也不要,不屑于人间的虚名。她的头上是人世罕见——光耀千古的璀璨钻石2691米的白云峰;她胸前佩戴的则是——汤汤中华唯一的一块高山天池宝玉;草原花海和原始森林是长白山四季的衣衫;风霜雨雪是长白山的化妆品;松花江、鸭绿江、图们江则是长白山佩戴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