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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奋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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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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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长白山6

白山酒醉白山人

 

秋夜寂寂,行文至此,忽然感觉饿了。一饿,就想吃点什么。吃什么哪?“好受不如躺着,好吃不如饺子”。是呀,假如现在有一盘饺子,该多好呀。特别是志邦包的饺子。志邦是我妻子的三姊夫。志邦包饺子就像我煮白米饭一样轻松自如。有一年冬天我去白山,志邦晓得了,打电话告诉我,他现在就去买菜包饺子等我吃饭。由于事情较多,待一切应酬完毕,已经接近午夜。志邦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候到,原来他一直在等我。那顿饭吃得至今难忘。饺子究竟是什么馅的,什么味道完全记不得了,但是依然记得志邦等我到深夜去他家里吃饺子。说到饺子,健全是不能不说的,健全包饺子,绝活在调馅。他调的馅料很少有人能比。健全不仅会调馅,还烧得一手好菜。有时候馋了,就到他家去。他烧的菜比一些饭店烧得还要好吃。

八十年代末的某个冬天,我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吃饭是很无聊的事情,所以,不出去的时候,我自己很少烧菜吃饭。健全晓得我的个性,于是他在家烧好饭菜,让妻子请我过去。拗不过,只得随着他妻子冒着寒风踏着积雪去他家。一打开房门,熟悉的“酸菜白肉血肠”的香气扑鼻而来。我爱人出差的一个月,我在建全家吃了一个月。每餐四个小菜,一壶小酒。菜可口,酒醇香,这一个月,实实在在的满足了饕餮之欲。

那个时候志邦家还在平房住,因为拆迁补偿事宜尚未谈妥。志邦家除却面积比较大,还有一座近平米的院子。秋天的时候,志邦喜欢在院子里支起一个大铁锅,铁锅烧热,倒上油然后下葱姜蒜爆锅,添水,再把一条七八斤重的鸭绿江大鲤鱼放进去,加盖,闷烧。这个时候,志邦开始打电话,呼朋唤友。等大家陆续到齐了,其他的几个菜也都烧好了。于是在这座秋天的院子里,在有些凉爽的秋风里,志邦的节日到了。每年的秋天的某一天,志邦的这座院子里都会响起节日般的欢声笑语。

上海的冬天很少下雪。每当冬日来临,或者是见到雪花,我都会想起志邦、想起健全,想起和他们在一起快乐的时光。我也常常会忍不住到“东北饭店”,叫一份饺子。然而,却无论如何也吃不出志邦和健全包的饺子的味道。那样的味道,今生也许只能是储藏在记忆里了。

在任何地方假如没有了女性,美丽的的女性,那么,这个地方就会像荒漠一样,让人心生遗憾。不愿久留。长白山同样如此,假如没有那些美丽可人,善解人意的女性,我怎么能忍受得住四维高山的压迫和寂寞。长白山呀长白山,曾经给予我爱情和婚姻的长白山。长白山从未拒绝过我,她是包容的,她有着天空一样的胸怀,她从未责怪过我,哪怕是哂笑亦未尝有过,可笑的是我竟然把这一切当做了她的懦弱无能,无知无畏地拿出去炫耀。现在想来,真羞煞人也,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我失恋了。现在,我真的意识到我失恋了。失恋,心脏被一下子洞穿,这样的状况应该谓之曰殉情;心未死,然而却痛得发不出声音来,这才是失恋,仿佛心上插着一把利刃,疼得都不敢呼吸;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这样的状况多说是生意人生意做赔了,这绝不是两心相爱失恋后的状态;失恋是心痛,不是丢失了东西那样的失落状态。失恋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丢了,而是魂灵被人拿走了。当我离开婉婷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的失落感,岂止是失落感,完全是没有感觉。她就那样回头长久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充盈的是什么呢?我没有在乎,更没有看清,她在爸爸的呼唤声中,回到了那个属于她的地方。后来我又曾经过那个地方,走进去,遗憾的是她不在,或者是她在,却在回避我,我始终没有再见到过她。时间过得真快呀,三十八年竟然转瞬即逝。当我在北戴河听朋友说到婉婷的故事,泪水一下涌进了眼眶。不得不佯装阳光刺眼,用手指轻轻揩去眼角的泪水。三十八年后的北戴河阳光灿烂的这个下午,海风拨动了我的心炫,铮然一声,绵绵不绝,拍岸而来。三十八年前插在我心上的那把利刃再一次发出震颤,强电流击打般的疼痛感,令我耳鸣目眩,手足冰冷。十七岁当我告别了朦胧的青涩,第一次爱上了一个女孩——美丽可爱的女孩婉婷,一个愿意跟我私奔的女孩婉婷。嗣后发生的一切,也许都是因为婉婷,因为婉婷,是的,婉婷是否真的就是我人生一切故事的源头呢?我踉踉跄跄、趔趔趄趄、用了三十八年的时间,才追溯到源头,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婉婷今复安在哉?

 

长白山的女人,一如长白山那样豪爽、那样细致,其细微处,如江南巧夺天工的私家园林——你观赏过苏州的“沧浪亭”“狮子林”“留园”吧;其壮阔处,则如长白山瀑布,飞流直下訇然作响,弥目银霰,飞溅天外——你一定看过长白山春天的“花海”秋天的“老虎背”冬日的“皑皑白雪”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长白山的水土滋养出的男男女女可以“一山观四季”,耐人回味,琢磨,探究。

 

除却异性的朋友,我们还万万不能没有知己和师长。刚刚给贾文航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室打电话,始知文航因肠癌已去世有年。这样的消息令人心情沉重。刚刚想到旧友,讵料已入鬼薄。读者诸君,千万不要发人生无常之慨。我们应该深感幸运,有生之际,读到他人故事。你现在听我在此述说的时候,我也许已为异物。现在,我正在另外的时空远远地注视着你,并且以我最大的能量为你祈福:愿你快乐如意、幸福安康……

白山我有那么多毕生不能相忘的知己、师长和朋友。尽管有些人交集不多,甚至经年没有往来,然而,我却无法忘却,无法忘却生活中曾经的每一点一滴。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我们虽然只在一起吃过一、二次饭,然却神交久矣——往往一时会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但是他却神一样住在心底——朱见习。见习是咸祥介绍我认识的。嗣后便没有联系,甚至是电话彼此也没有通过。记得去年咸祥在电话里跟我说,写一个地方一定要有情感。我写的《哦,长白山》他读了,感觉就是一篇资料性的东西,不是散文,因为没有读到“打动人的情感”。是的,这恰是散文写作的致命缺憾。那么,感情在哪里呢?我在长白山的哪一个日子不是因为有感情才变得温暖、充盈、快乐呢,怎么忽然就没有了感情,我的感情遗失在了哪里?看来是我的认知世界出了问题,是我不敢承认对长白山的情感,乃至不敢承认长白山对我的厚爱。如此想来,不禁脊背汗出,我怎么忽然变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呢?

偶尔闲暇,我还会想起唐中华先生。他为矿务局改制撰写文告时,一定要拉上我。不是因为我的文字功底如何,其实他是想借此机会,为我“翻案”。稍觉宽慰的是2012年长白山冰天雪地的春天,我到白山,王保江、生咸祥、唐中华我的这几位师友,又得重聚。把酒言欢之际,风云起焉。此次未能见到秀文、见习,斯乃一憾。大概是零三年前后,张秀文、生咸祥我们三个人在审计局附近的一个酒馆里喝酒,开始咸祥说咱们年龄都不小了,今天就这一瓶。一瓶酒尚未喝完,秀文说我看不行,还得来一瓶。就这样,第二瓶酒还剩小半瓶的时候,做事历来稳当咸祥说看来今天要每人一瓶了再来一瓶!那个下午,我们三个年龄加起来一百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喝掉了三瓶53度的白酒。酒不是不能喝,需要看跟谁喝。“酒逢知己千杯少”啊。第一次见方永平,是咸祥夫妇陪我去的。中午永平带了二瓶四川朋友送给他的泸州老窖。我们把这四川的泸州老窖都消灭了。四川便呼啸着携带着雪宝顶的漫天风雪、大渡河的惊涛骇浪、九寨沟的奇幻秋色——把我的心醉了。

 

历览中华文化,哪一篇诗文,不透着酒气;哪一段历史,不是美酒渲染出来的辉煌?酒如女人,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白喝了酒,斗酒诗百篇;苏东坡喝了酒,江山一洗秋月白;辛弃疾喝了酒,“醉里挑灯看剑”豪气天纵;酒是诗人的挚友。有这样一则关于酒的故事:“有一农夫,秋收时不慎将一口袋高梁倒入水缸中,数日后缸内飘出异香。农夫惊诧。这时,过来一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告诉农夫,你缸内要出琼浆玉液了。但是你得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农夫忙问,如何去做?老神仙说,明天你要想法找到三个人,每人给缸内滴一滴血,方可。于是,第二天一早农夫在大街上等人。一会儿,过来一个文人,风度翩翩,农夫说明所求之事。文人慨然应允,给滴了一滴血。时近中午,又过来一个武将,也给了一滴血。下午路上一直没人,等到酉时,天已昏黑,过来一个疯子。农夫无奈只好让疯子滴了一滴血。此时缸内飘出奇异的香味,尝之,醇香溢口,清凉甘冽。农夫于是在缸内做了个记号,写了个酉时的酉字,点了三个点,意思是那三个人的三滴血,于是就有了酒字。时至今日,喝酒之人,一开始文质彬彬,是享受那个文人的气质,喝到中途,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表现的是武将的风范。喝到最后,语无伦次,体面全无,就是那个疯子的血在作怪了。

 

什么人喝什么酒,杜牧把杏花村酒喝成了名播海内外的“诗酒”。酒能成全一个人,亦能毁掉一个人。酒能令人沉醉,亦可让人奋发斗志。“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有事没事一起喝酒最多的要数贾文航兄。文航祖籍山东,吉林化工学院毕业就留在了吉林。我的酒友大多是喜欢文字的朋友,文航也是文学青年。喝着喝着,渐渐地就喝成了知己,无话不说。文航当时在长白山律师事务所挂名,有一搭没一搭,日子过得不是很好。文航参加全国司法大考二次都没有过,文航的爱人很着急。可是文航根本不当回事,竟日买醉,不思进取。有一次他请我去他家里喝酒,我在酒桌上跟他说,不要满足有酒喝有肉吃,人还是要有追求。应该跟那些酒肉朋友暂时分开,准备复习,迎接司法大考。那天我的话说的比较重,大概是听进去,触动他了。后来一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我打电话问询,他告诉我在图书馆复习。欣喜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文航当年顺利拿到了全国司法考试的毕业证。酒仅仅是媒介,不是酒决定了我们,而是我们赋予了酒不同的内涵。人生焉能没有酒,没有了酒,人生便会“缺少了一种烈度和高度”。高山之巅,把酒临风,何其快哉。

在白山的时候,我住的那幢楼与王保江家隔路相望,我们都住在市政府旁边的民中小区。此前,我与保江先生只见过一次面,那时他在《林莽》杂志任副主编。因为一篇稿子,我们简单地交换过意见。后来,我办了一个作文班,招生广告就贴到了他家楼下的广告栏里。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认真阅读了全文,还找上门来与我见面。就这样,我们算正式认识了,而且彼此经常往来。每年的联欢活动我都会去请他来助阵,保江从未推辞。从相识,到相知,为我们搭桥的是文学,加深我们之间信任的依然是寄寓了追求与理想的文学。

 

有一年通化佟江诗社开会,请白山的诗人赴会,市文联推荐保江参会。白山曾经被人认为是文化沙漠,没有人会写诗,更写不出好诗。保江心里憋了一口气,在当天的晚宴后,写了二首七律。次日拿出来与参会诸君交流。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主持人大声发问:“谁说白山没诗人?”一时间好评如潮。我有晚睡的习惯,知道的朋友,大多不会在九点之前打扰我。早晨当我刚刚准备入眠,保江的电话打进来了,这是绝无仅有的情况。他在电话里说:“奋蹄,告诉你一个春天般的消息。你等我,我马上到你那里去。”我赶紧穿衣起床,听保江讲述佟江诗会盛况。这真的是春天般的消息,必须为了春天干杯,我和保江举杯相庆,并且即席写了一篇短文,然后送《长白山日报》副刊编辑石茅。保江说这样的文章怕是难以发表,没有想到的是《长白山日报》副刊全文刊发。当时刊发这样的文章是与社长的办报思想相左的。我相信叶剑波是承担了一定的责任,虽然稿子是发给副刊编辑石茅的,但石茅是需通过总编终审才能编辑付梓的。记得那篇文字大概是发表在2005年1月1日。我回到上海后,保江仍然时有赠与我的诗作。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长白山有我这么多的朋友和师长,我焉敢不爱长白山。

 

2017年5月应山东曲阜之约,我访问了长白山踏在齐鲁之南的那只大脚——泰山。啊,长白山,我终于有幸从头至尾把你看了一遍,耗尽了我近乎大半生的时间和精力。然而,我没有丝毫的怨怼,唯有更加虔诚地热爱你,崇拜你。假如七十岁之后,我仍能迈得开脚步,我会践行青春的诺言——沿着鸭绿江溯江而行,再去看望你。

 

因缘际会,沧海桑田,人的一生与世界的变化总会多少相关。亦如地震,人会非自觉地受到影响。历史的发展和变化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而言就像是地震,无法规避,更无法左右,只能任其摆布。那年的小年风雪夜,我一个人徜徉在浑江大街上,刚刚六七点钟,怎么马路上竟然没有几个行人?忽然意识到今朝是农历小年夜,凄凉之感油然而生。小年为写游梁赋,最说汉江闻笛愁。今夜听时在何处,月明西县驿南楼”  

 

彤云密布,天欲雪,信步而行,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咸祥家。闻声开门,小年浓郁的气氛驱散了我满身的寒气。这个小年夜,就像五十年前一样,我又身在异乡,与异乡的亲朋度过了一个既寻常又不寻常的夜晚。嫂子吴砚平拿出她泡的蓝莓酒,我和咸祥一杯又一杯,孤独与惆怅被这一杯一杯蓝莓酒挤得没有地方藏身溜出了门外,剩下的只有关怀与致敬,温暖与感动。咸祥说过,奋蹄,我这里就是你的家,是的,我真的把咸祥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这是我在长白山一个温暖的窝。“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我不是在旅馆里,我是在家里,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呀。堪堪秋风劲,屈指又时近岁末,心绪自然难平。余秋雨先生曾经在长白山文化发展论坛上即兴吟诵道:“中国起步时,你是历史走廊;中国辉煌时,你是半个盛唐;中国蒙难时,你是冰雪战场;完成了这一切,突然发现,你还是全世界最稀缺的生态天堂。”长白山幅员辽阔,历史悠久;跨度恢弘,文化多元。我所能见的不过是管窥蠡测,挂一漏万;我所能表达的亦不过是一己之言,难免有井底之蛙的嫌疑;长白山于我,我如秋叶随时可以随风而去,而长白山则亿万斯年巍然不动;哦,长白山,我魂牵梦绕的长白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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