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起初还把她当做是台北的小依;忽然看到面孔后面的名字,一种苍凉感油然而生:时间过得真快;时间真的是无情无义的坏东西;时间竟然让我忘记了曾经熟悉的人、事——然而,这个名字,一下唤醒了我的记忆:蒋月桂,就这样从四年前的南京西路走到了四川中路,走到了我的眼前。年轻的,苗条的,好看的蒋月桂。蒋月桂的留言很轻:我回西安了。是的,她回西安了。就这样,上海滩上又少了一位女人一位——西安女人。阿桂因为在上海就有了几分上海女人的味道。李白《咏桂》:“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峙山赏桂,最佳时间当是中秋后,趁着月明,邀二三好友。赏桂不可大声喧哗,要先沐浴更衣,彻底去掉市侩之气。峙山赏桂,采莲山房最妙。采莲山房左侧有客房茶楼。因为地势相对高,故而月光多。月光多,就无需烛光灯影;杭州赏桂可以选在中秋后,不要凑热闹,趁着人少的时候,静静地赏心悦目,品桂花茶,嗅浓得化不开的桂花凛冽的馨香;江南赏桂处极多,譬如宁波、嘉兴都是好去处。上海的路畔、公园里也多植桂花树,上海公园亦多,桂花便不是稀罕物。然而,在上海赏桂,缺少一份静谧和诗意。金桂花开时节,我恰在上海。朋友陪着我在植物园赏桂。上海赏桂,植物园是好去处——哦,金桂花开了。不需看,桂花自己就跑来缠着你走出房门了。
假如你那里没有桂花树,那就读一读《蒋月桂》吧,她就是一株开花的桂花树。
想着阿桂的时候,中秋就到了。佳节属仲秋,故人入梦频。杜牧《旅宿》“旅馆无良伴,凝情自悄然。寒灯思旧事,断雁警愁眠。远梦归侵晓,家书到隔年。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到《山友空间》看到有人写“也思仲秋”,不禁技痒,把1986年余在大湖时的旧稿抄写上来:江山雨霁寒飕飗,暮色边声动客愁。借问此情何得似,零笺断墨近仲秋。
满纸衰飒之气,今日读来,尚觉寒气袭人。
我曾经写下几个字:发呆是福。艾国兄发表评论,能够发呆的季节过了。是的,能够发发呆,其实也是蛮幸福的。遥想当年,青春年少,宝马轻裘,豪情万状,又岂止是一个“挥斥方遒”了得?现在想来,不免掩口窃笑,青春年少时节,是多么的惬意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须多虑“身后事”!那个时节,全凭的是,一腔豪气,满怀抱负。屈指四十年矣,青青草,已经变成白头翁;一腔豪气变成了指间的青烟缕缕,满怀抱负变成了日日下垂的大肚皮。
发呆,发呆,发呆真的是一种奢侈的幸福。沉沉一睡,地覆天翻。昏昏沉沉一睡,竟然睡了三天。这三天,或可谓之曰:地覆天翻。五月八日下午十六时凤山之南宁,抵达南宁二十一时许,南宁宋燚已经早早等候在车站,安排吃许都羊肉面,喝有机茶,宿南宁简约酒店。次日晨七时,宋燚开车送余之吴圩机场。握手道别。登上飞机前,举头仰望南国高天:湛蓝,深邃;朵朵白云,恍如朵朵盛开的白莲花。
海上气温21摄氏度,昨日雨,今日亦雨,今朝下午醒来,看到户外阳光灿烂。尽管阳光灿烂,还是困倦难敌,眼睛不时需要闭上,休息一会。离开广西五个月了,闭上眼睛,广西就开始回映。此意拳拳思凤山,岭上泉边尚流连。广西远还是西安远呢?广西湿润,西安干燥。倘若西安再西,则进入了蜀地,蜀道难,蜀地奇,蜀人美而温柔多情。
咏桂的诗中我最喜:“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句。“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亦常常用来自我安慰。记得是十月的某一日的中午,与阿桂一起吃过午饭,我们散步到世纪广场,坐在广场的休闲椅上,头上是蓊蓊郁郁的樟树的绿荫,阳光被樟树葳蕤的枝干叶子遮挡住了,漏下来的只有细碎的光线。这秋天的细碎的光线在树荫下形成了斑斑点点的光斑,仿佛一只只闪着亮光的小小的瓢虫。阿桂看上去情绪不高,她低声讲,可能会在不久离开SMG,回老家。怎么会是怎样,上海不好吗,一定要回老家?
今朝乘车上班看到路边花园里一树树金碧,远远看去,金桂一串串,却嗅不到桂花香。工作繁忙,无暇赏桂。我想阿桂当是生在秋日桂花开的时节。这个带着桂花芬芳的女人,就这样来到了上海。也许某一日,上海的某一株桂花树便会忽然发声:“我是阿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