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儿一起成长      

这个题目想过很久，只是迟迟未能动笔。和女儿一起成长，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哪？想必女儿看到这个题目也会心生犹疑的。是的，女儿不仅仅是女儿，还是我的“老师”和“同学”。女儿没有出生之前，我还是学前班的小朋友，还没有足够的责任心，更无从谈起对家庭的责任。那个时候，我是一个自私、固执、甚至顽劣的男孩。

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了，一个胖乎乎、水灵灵、鲜润活泼的小生命，把我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十三日下午昆山郭玉明打电话约余之昆山小聚。张君怡的微电影《碰瓷》获昆山微电影大赛一等奖；路亚军在苏州工业园区工作获得首肯；郭玉明虽然近期仍在家赋闲，然精神依然饱满。可喜可贺。回上海，路亚军从森林公园一直送我到高铁站，步行，不知不觉，二个多小时过去，一路快谈，路仿佛短了，言犹未尽。在路上，跟路亚军说道：我是与女儿一起成长的。

我们出生的时候混混沌沌懵懵懂懂，这是一个我们自己无法感知的时段。当爱人怀孕，我开始对生命有了一种别样的认知。这是比较复杂，且幸福的感觉。随着胎儿一天一天发生着变化，我们能够感知到那个未谋面的小生命是多么的活泼、调皮和可爱，她试探着用小手小脚探寻着行将降临的这个光明的世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儿，就这样诞生了，伴随着早晨的太阳——七点三十分。那是初冬的早晨，太阳似一朵红绒绒的牡丹，在东方绽放。温暖而且美丽，雍容且又华贵。

母亲告诉我，我出生的时辰是酉时，也就是下午十八时左右——那也是一个冬日，腊月初五，季冬的黄昏。我与女儿恰好将这个世界的两头一一占领。她指挥的是晨光，我统领的是夕暉。一个在时空的这一端，一个在时空的那一端，彼此相望，相互呼应。生命，就这样构成了一个靓丽的同心圆。沿着这个圆出发，回溯，我们生命中发生的每一个故事便如潺潺的溪水般涌出，在某一时间的节点溅起雪白的浪花。

女儿出生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有知恩——对妻子的感激，对生命的崇敬。我每日写一篇日志，记录女儿每一天的变化。这样的日志连续写了三个月，出差的时候，日记也会带在我的身上，记录下我对女儿的思念和想象。遗憾的是，一次出差途中，阴差阳错，那本日志丢失了。

几近神经的完美主义——让我放弃了重新记录日志。现在想来，遗憾多多，感慨亦颇多。也许，这也是我在与女儿一起成长的过程中所必须要历练的吧。开始，那本日志的内容，我还会回忆起来，还记得朋友们读到那本日志时的感叹与羡慕。现在，那些文字一点也记不得了，唯有女儿的样子，一个瞬间一个瞬间地浮现在脑海里。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夏日的傍晚，带着女儿散步，听到广场的音乐声，女儿便会扭动起身体，一扭一扭地向音乐响起的地方扭过去；一次，我们父女乘火车，女儿将一节车厢旅客的热情都点燃了，满车笑语，一片欢声；女儿大概五六岁吧，我们在东北乘火车路过梅河口，中间需要转车，转车间隙，我带女儿到火车站附近的饭店吃饭。女儿选择吃朝鲜族“冷面”。我想，一定是“冷面”这个词汇让她产生了好奇心。女儿饭后告诉我：“爸爸，我知道什么是冷面了，你看，我现在开始哆嗦了”——那是冬天，春节前后的事情。我紧紧把女儿抱起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冷面事件过后，我懂得了，小孩子冬天不能吃寒凉的食物。

 和女儿一起成长，真好。许多小事女儿已经忘记了，讲给她她还会疑惑地问：是吗，真的是我吗？就像我忘记自己的事情，父母还记得一样。女儿上学了，小学生有奥数。这让我想起我的父亲在我儿时讲给我的“奥数题”——我现在称之为趣味数学。于是，在给女儿讲解奥数的时候，我会把三十年前父亲讲给我的“奥数”讲给她，跟她一起分享。那个时候，我不仅是快乐的，还有几分“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让人满足。与女儿共同成长的日子里，对旧日所学，我又多了一层理解和认识——这或许可以谓之曰“温故知新”吧。想自己儿时学习的时候是懵懂的，女儿今日有些问题还不能完全厘清便是情理当中。那个时候，我的教育理念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我认为小学阶段应该是少儿培养学习兴趣阶段，在这个阶段因为大量的课业负担泯灭了少儿的学习兴趣是灾难。小学老师不应该局限于其专业，而是应该更博杂，成为杂家。说到此，我想说一说女儿一年级遇到的一件事情。

 一天，女儿中午放学问我，爸爸，有没有“海流”这个词汇？我告诉女儿有，海流还有一个名字：洋流。于是我打开《辞海》检索到“海流”条，指给女儿看。女儿说还有“黄河入海流”。我纠正说，“黄河入海流”的“海流”不是词组，它们是组成这个句子的一部分，不能分割，譬如断句的时候不能读“黄河入”“海流”，而要读作“黄河”“入海流”。女儿委屈地告诉我今天用“海”组词，很多同学先把海洋、大海、海浪都用完了，她用海流组词，老师说她乱说，根本就没有“海流”这样的词。我告诉女儿，老师不是神仙，老师也有不会不懂的事情。不要责怪老师不懂，老师错在不懂装懂，不负责任地责备学生。安慰了女儿，我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我们承担启蒙教育的小学教师素质该如何提高。

 当然，我也有急躁的时候。假如女儿看到这篇文章，一定会说，“爸爸在讲假话，他对我的要求是非常严苛的”。是的，在我的某一个阶段，确切地说，那是一个还不懂得责任，不会负责任的阶段，在那个阶段，我所犯的错误，至今仍令我的心灵时时不得安宁。每每看到对幼小的孩子施以暴虐或任其哭泣，我都会禁不住要予以阻止、谴责，这种有意识的阻止和谴责，现在静下来想想，实乃“自责”尔。

前些时候，一个读书会约女儿参加，女儿又约上我。在读书会上我与大家分享了我与女儿读书的体会和经验。我告诉女儿有两类书是必读的，其一是哲学类，古今中外哲学名著一定要读。这是智慧和思想的食粮；第二类是文学类的书籍一定要读，这是人类情感与美的教科书，多多益善。我们不能只是做一个思想者，而缺少情感的滋养；我们更不能只是做一个情圣，而无思想和智慧。这两类书籍，可以形成互补。

与女儿一起成长，真好。养育女儿的过程，也是我反思父母养育我的过程，因为有了女儿，我渐渐懂得了“孝”。亦如俗语所说的那样：“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孝的前提是责任。尽孝，首先需要尽责。履行自己的责任，肯于承担自己的责任，这不是简单几句话便可以明了的。与女儿一起成长的过程中，终于弄懂了责任的内涵，无需再去辞典查阅寻找其阐释和意义。责任，唯有责任，能够挺起“孝”的脊梁。感谢女儿，使我深深明了个中道理。

与女儿一起成长，不仅仅是一个过程。这是一个复杂的“人生综合体”，是一个长期的伟大的工程。这个工程还在建设之中，还需要不断完善，不断努力，不断学习，使之少遗憾，趋完美。

成长对人类自身而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生到死，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在这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地认知世界，感悟生活。前几天从浙江回沪，女儿请我吃饭。饭后我们一起在小区附近的长寿公园散步。看着女儿，仿佛是眨眨眼女儿就到了出嫁的年龄。她此前曾谈过一个男朋友，男朋友长得高大敦厚，家庭条件还不错，浦西和浦东有两套房。女儿说他的学历不高，我讲学历并不能说明一切，特别是现在的所谓学历。女儿跟我讲是要我帮忙拿主意的。我这个过来人好像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主意。是的，在婚姻面前，究竟是爱情重要，还是经济条件重要呢？究竟是人品重要，还是一个人的品味情趣重要呢？

结婚，不是恋爱，两个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物质条件差，生活质量就要下降；生活品位差，彼此之间的落差就会显现；没有爱情基础，婚姻怎么能长久？不免纠结，不免彷徨，究竟该如何跟女儿讲，对我这个过来人真的需要再补上一课。我们过去的所知所学，已然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变化。独生子女，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轻易放手；又怎么能不放手呢？

女儿告诉我，她已经与男朋友分手了，她不想重蹈我和她母亲的复辙。我一路慢慢走着，一边回忆自己所经历的婚姻，行到楼下，头不禁昏沉沉有些重。活到老学到老，我需要学习的事物多矣哉。女儿的婚姻，这是女儿给我开的新的研究课题。我的婚姻实践究竟是给女儿多了一份失败的参考，还是在她的心里产生了负面的影响，这个问题让我不免内心沉重，一时间竟然有“往事不堪回首”之痛。

女儿的追问现在仍在脑际萦回：“爸爸，你说的品味究竟实指什么哪？”我的回答明显苍白：“至少是要有理想吧。”“那么，哪个人没有理想哪？你说的理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理想？如果说理想，我妈妈也是有理想的。她想生活得舒适幸福，这不也是一种理想吗？尽管每个人的理想不同，但是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和理想的。”女儿的诘问此际犹如电闪雷鸣的雷雨，把我浑身上下淋得湿透，把我从自以为是中炸醒。

哦，成长是一件快乐而又痛苦的事情。似乎全部的快乐都集中在了女儿的童年，仿佛是怒放的花朵，在她的童年美丽与芬芳一齐怒放。我有时间会带着女儿到野外散步，那个时候女儿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一次野外散步，女儿忽然对我说，她要发明一种翻译器，把自然界动物和植物的声音转化成人类能听得懂的语言。还有一次在家里看一个关于治理沙漠的电视节目，女儿告诉我，如果能制造一种把砂砾变成沃土的机器，那么，浩瀚的沙漠就会变成绿洲。我为女儿丰沛的想象力所感动，鼓励她把她的理想变成文字，后来她的这些都写进了她的作文。

聪明的孩子都比较有个性。我的女儿同样是一个个性突出的孩子。个性是双刃剑。反侧难眠，忽然想自己反思了二十几年的婚姻，问题究竟出在何处？晚餐后接电话，听到的皆是叹息之声，不禁心生惆怅。那么，这叹息之声是什么呢？这叹息之声是否就是负能量？人生不如意事七八九，何以如此多的叹惜。于是发信息给女儿：“切忌：负能量者，绝对不可以谈朋友”。文章还想写下去，可是一时却不知应该说什么，于是敲下这样几个字：“未完，待续”。

前天从江苏射阳回沪，感觉有些疲劳，睡了一天，被电话吵醒。醒来恰好看十套播出的《地球密码》，看着看着就忽然想到《与女儿一起成长》这篇文章尚未结尾。喜马拉雅山现在仍然在生长，因为地球是活的，喜马拉雅还很年轻。人类对喜马拉雅山的认识还在不断深入和累积。那么，人生也是不断成长的过程，一篇小文怎么就能结束呢？其实一直想要的一个满意的结尾，是不能即刻实现的。成长于个体而言是一生的事情，对于人类而言，则是需要无数个世代千百万年的时间，怎么会现在就结束呢？思想至此，不禁哑然失笑。好吧，就将这忍俊不禁的窃笑作为本文的结尾吧，您是否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