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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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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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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

         一

我对银杏树一直都怀着敬畏之情。

老家屋后有一棵银杏树,两抱之粗的树干顶着又高又大华盖一样的树冠,秋风一吹叶子飒飒作响,早上起来一看不知何时地上就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金晃晃霎是好看。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年龄,但谁又都知道它是一棵神树——它的树枝掉一根,村里就有一个人会死去。我不知道这是否属实,但却亲见隔三差五就有人在它跟前烧纸、放炮、万分虔诚地磕头作揖。这里面竟然还有中央大领导的子孙。那个中央大领导当年闹革命时被白匪追赶,白匪一枪打来眼看就小命不保,哪料子弹鬼使神差落在了银杏树身上——银杏树替大领导挡了那颗子弹。其实那个大领导以前每次回来时都亲自焚香烧纸,后来走不动了便只好由他的子孙代替。秋风一吹,他孙子的满头银发竟也如银杏树的叶子一样熠熠生辉。

无论走到哪儿,我总是想起屋后的那棵银杏树,它就像我的祖母常常勾起我对家乡的回忆。

小屋前面有一块空地,当不当正不正偏偏长了一棵银杏树,碗口那么粗两丈多高。我有一种发现,同一个地方的树似乎都在比着长,所以你见不到金鸡独立般高高突出的,也见不到特别低矮的。公园和河边最近出现了几棵特别高大高耸的,我觉得奇怪,跑到跟前一看,哇,竟然是人造的。或许真是因为几步之遥的路边种了一排松柏,银杏不甘示弱这才拼命抽条往上长吧。

我打算把这块地开辟成菜园让母亲耕种,母亲闲得着急,农活似乎是她唯一特长。银杏树别无选择,只得移植。这不是移植的季节,这是深秋,很多树在这个季节因干旱而死。我在松柏旁给银杏树挖了个又小又浅的坑,树根勉强放进去盖了薄薄的一层土,我甚至连水也没给它浇。这是公司的树,公司虽未倒闭空地却无人管理,一到夏天荒草异常繁茂,即使白天蚊子也扑天盖地,我的意思是让它悄悄地死去算了。哪料第二年春天,它竟然又开出了嫩嫩的叶子。

国庆,我买了辆车,公共车位早已被人瓜分,于是,又瞄准了这块空地。我不得不兼顾母亲唯一的休闲娱乐,所以只能从路边修整,偏有不幸,银杏树又成了眼中之钉。挖!可是却再无地方可以栽种,于是扔进了小屋。

寒假的一天,我正坐在阳台看书,蓦地又想起了老家屋后的那棵不知已经存活了多少个世纪的银杏树,这个时候,它的枝头是否还挂着稀疏的叶子下面是否又铺就了一层厚厚的金晃晃霎是好看地毯?上面晃动着闪着金光,下面……倘若是十棵、百棵、千棵……啊,那该是何等的壮观啊。我要建一个千亩银杏园……不,万亩,十万亩,一到秋天,全国、全世界的人都来看,跑着步、开着车……各种肤色的人都有,金发碧眼的老人、花枝招展的小孩儿……落霞与孤骛齐飞的傍晚、曙光初放的清晨,人潮涌动……可是,往哪儿弄那么多银杏树呢?我又想到了下面小屋里的那棵。干置了那么久,还能活吗?我飞速下去。天啊,它竟然被谁截去了躯干只剩下了一个树蹲一样的根!

我找了一个相对比较肥沃的地方,挖了一个又深又大的坑,把银杏的根放进去,灌足水后又盖上厚厚一层细土。管它能不能活,尽心而已。

春天,母亲给菜园除草,来到银杏的根旁举锄欲锄,却突然停了下来,上前仔细一看,天啊,被认为早已干死的银杏树的根竟然又长出了半米多高的几个细枝!

吃饭时母亲说起这件事,我们谁都无法相信,我跑下去,用小刀轻轻剖开它们周围的土壤,啊,竟还真是银杏根上长出来的。

它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我佩服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头上的光环,而是他那顽强倔强坚贞不屈的精神和品质!

我把女儿送进学校后徒步而返。这是中秋开学后的第一个午后,太阳余威不减。我不想去学校,一进校门我就能听见自己被压榨成齑粉的呻吟;我也不想回家,午后仿佛就是我生命的低谷,不仅精神疲倦,全身也像白纸一样苍白无力,这么远的路,我铅灌了一样的双腿又如何走得动呢?我最想到公园的椅子上躺一会儿,这个时候,公园几乎没有别人走动,静静地想一会儿事儿,或者打一个盹,树阴下,微风轻吹,那该是何等的舒心与惬意啊。过了东园桥,往前又走了一截,一转身下了马路。这原是一家幼儿园,迁走后便进行了市政绿化,不仅铺上了漂亮的瓷砖,而且还在一个个高高的花坛里种上了银杏树,现在,不知不觉它们就已蓬勃上了年青人的朝气和活力。一早一晚锻炼的市民满地是,现在倒好,安静了下来。我爱热闹也爱安静,但长时间的热闹和长时间的安静却又不免烦躁,这正如学习,文武之道一张一驰。

正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拇指肚大小的桔红色的小圆球,这不正是银杏果吗?我仰头看去,年青的银杏煞是精神,微风下叶子飒飒而动,好象一个母亲,正为自己聪明调皮的孩子而洋洋得意。银杏果的外皮皱斜而干瘪,连接的筋杆折却并没断掉,水汪汪的似乎尚有汁液外溢,地面干干净净,看来是刚掉下来不久。我突然来了兴致,如果我不捡起,它又会怎样呢?被走路的人碾碎?被晚上锻炼的人踢到路边再被太阳吸尽汁液?被保洁的工人扫去倒进垃圾桶和化工废弃物长眠一起?还是被贪嘴的鸟雀啄去成为排泄的粪便?不,不能,它再小也毕竟是一个生命是银杏树妈妈的孩子啊,我一定要把它埋到土里让它发芽让它茁壮成长。这个世界因为它的存在而丰富多彩,这个世界因为有大家的一起而充满生机和活力!

我把银杏果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小时候紧紧攥着的一分钱,那么得神圣与崇高。西北角的亭子下坐着一些老年人,他们正谈笑风生地打着扑克、下着象棋。他们,让我想起了老家屋后那棵比老祖母还要大不知多少岁的银杏树,老银杏树会打扑克、下象棋吗?此时此刻她在干什么呢?她是否知道我正在给她的子孙寻找一个温暖的家呢?

我下了台阶进了公园,公园里的工人正在给树浇灌施肥。奇迹啊奇迹,这么多年何曾见过有一个人为一棵树浇过水施过肥呢?再干的季节又何尝不是在自生自灭?人的确是一个强者,犹如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君王。但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君王就真的可以不管不顾为所欲为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王终于在灭顶之灾到来之前清醒了过来。

我把银杏果丢在这里吧,当它在湿润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的时候,这里的工人会像宝贝一样照料它。不行,大树底下又岂能长出参天大树?醍醐灌顶,我蓦然想起支教时常走的鲍庄河边的那片银杏树林,土壤肥沃流水潺潺……可是却不通车,比回家可远了数十倍,我该怎么去呢?自己不正想走走路吗?瞌睡来了遇枕头!事不宜迟,说去就去!奇怪,令我有气无力的疲惫哪里去了呢?灌满我浑身上下的铅哪里去了呢?

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了山,不知不觉夜幕就开始降临。旁边似乎还有一条小路,仿佛还有一户人家。河边的地形我确实不敢恭维,明明看着就是一条踩得明亮亮的小路,走着走着却是悬崖一样的深坑,明明看着就是一户人家,走到跟前一看却不过是别人遗弃的小屋。慌不择路,何况从那边看不是也有一条明亮亮的小路吗?不是还时常看到农民扛着农具、开着手扶拖拉机走过吗?

天越来越黑,渐渐朦胧了起来。

天啊,前面竟然是一片荷塘——它竟然也是一条断头路!我更加慌乱了起来,犹如一头陷在泥沼中的小兽。我强迫自己静下来,人在困境里往往是最聪明的时候。荷塘东侧有一户人家,炊烟袅袅,一条弯弯的小路七曲八拐和脚下的路在身后不远连接。我顾不得喘息,车身走了过去。

农村的路啊……

转弯再走二十几米就到了农户前,我不由一阵兴奋,低头加快了步子。然而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呼呼的奔跑和喘息声,一惊,赶忙抬头:天啊,竟然是十几条藏敖一样的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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