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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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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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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


吴大横的老婆跟人鬼混被捉了个正着,吴大横把她暴打一顿后撵回了娘家,心里却从此失横。吴大横脑瓜子好使,会做生意,又长得一表人才,虽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大姑娘小媳妇依然纷纷倾心相许。吴大横从不当真,一旦腻味便毫不留情一脚踹走,任凭你死心塌地,任凭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市政府一声令下,郊区数里范围内的村庄一夜间全部迁走,环城公路里三层外三层修得密密匝匝,又宽阔又平坦,路灯、花带、排水沟一应俱全,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可是,几年过去了,入驻的工厂依旧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孤零零的几个。

说实在话,老城区也就屁股那么大一点,白天车堵车,晚上人挤人,尘土飞扬噪声满天。忙了一天,谁不想图个清静?随着夏天的到来,那些习惯于走路的市民便三五成群向外走来,吹吹清风,听听虫鸣,不知觉间紧张的情绪也就松弛了下来。

精明的乡里人一下子发现了商机,于是骑着自行车、摩托车、电动车蜂拥着把自产的瓜果、蔬菜运到一个个十字路口,纳凉的同时也不忘创收,一石二鸟。

人们叫这样的市场为鬼市。

不知何时,汉城南侧建设路东头那个鬼市就来到了两个年青人,十八九岁模样,就像两个青涩的柿子,很不协调。女的婷婷玉立,瓜子脸,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辫子又粗又长,站在稀稀历历几样菜后几分拘谨几分尴尬。男孩儿倒放得很开,见谁看一眼就赶紧“叔叔”“大爷”“大姐”“大娘”叫得欢实,让本来并不打算到他那儿去的你别不开面子也不得不迈了过去。

男孩儿不但矮,一条腿还从膝盖上方齐崭崭地截去,像半截子木桩孤零零地倒悬着。

男孩儿和女孩儿并不是一个村子的,而是同学,高考同时落了榜,男孩儿别无选择只有自主创业。女孩子本来打算跟小姐妹一起出去打工,然而还没走父亲却病了。女孩儿的母亲走得早,父母俩相依为命。园子里的菜眼看都哄了,一咬牙也来了鬼市。

男孩儿每天都来得很早,太阳刚落山便开着电动三轮车赶了过来,自己选了个好位置的同时也没忘了替女孩儿占一个。女孩儿每次来得都很晚,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只有在夜幕的掩护下才敢轻悄悄而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都没了位置,再远一点也实在不敢,便只有蹙缩在了男孩儿的旁边。

男孩儿的菜确实不赖,又新鲜又干静,从来不掺杂水分,价格还要低人家毛把两分。男孩儿的菜卖得很快,风卷残云般三下五去二便一干二净。然而男孩儿却并不立即像别人那样收拾东西立即走人,他又帮女孩儿吆喝了起来……

女孩儿从来都不领他的情,自始至终都不跟他说一句话,看也不看他一眼,等男孩儿替她卖完了,钱一接骑上电动三轮车立即扬长而去。


女孩儿确实很漂亮,谁走过她的面前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

一天晚上,女孩儿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忽然来了一群开跑车的黄毛儿,不知什么原因,说着说着就和女孩儿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把她往车上连拉带拖。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谁个也没有一点准备,谁也没反应过来,就连女孩儿本人也丈二和尚。大家天天都在这儿,都是不远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发生过这样的事呢?

眼看女孩儿就被拉到了车上。

似乎都被吓傻了,卖菜的、买菜的呆呆地只顾着张望。

女孩儿上身已被拉进了车里,一个黄毛把烟蒂一甩腰一弯就去抬她的双脚。就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候,男孩儿顾不得抓拐杖蹦过去便死死抱住了她的大腿。

黄毛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女孩儿依旧高傲得像位公主,依旧从来都不多看男孩儿一眼。

男孩儿却不计较,帮她抢占着位置,依旧帮她招揽着顾客、称秤、收钱,依旧傻傻地望着她像仙女一样飘然而去……

一晃女孩儿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来了,半个月?一个月?男孩儿依旧早早地来,自己占个好位置的同时也替女孩儿占一个,热情却渐渐就不如了以前……

女孩儿在城里已找到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大宾馆,好吃好喝一个月还能拿千而八百块。灰姑娘跳进了蜜罐里,她何曾还能想起那个天天义务替自己占位置、卖菜还从虎口救下自己的男孩儿呢?

男孩儿依旧早早地来,自己占个好位置的同时也替她占一个。他似乎已从切肤的阵痛中恢复了过来,眼神不再游移,目光不再茫然,脸上的笑容又像以前那样多了起来,一见有人往这儿瞅,赶紧“叔叔”“大爷”“大姐”“大娘”叫得欢实。只是临走时时不时依旧会怅然若失地四处张望那么一阵子。

一天晚上,男孩儿正从地上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女孩儿的空地突然驶进一辆电动三轮车。他下意识地一抬头,天啊,那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吗?

男孩子赶紧帮她下车、摆摊、招揽顾客……仿佛充了电,他一下子精神了许多许多。

女孩儿依旧有些拘束,有些尴尬,依旧对他扬而不睬,眼神却明显暗淡了许多许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宾馆里那个猪头一样的老板也对她垂涎三尺,一天夜里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里……

女孩子是那么单纯,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她只想靠自己劳动吃饭,哪里受得了呢?一气之下便跑了回来。

男孩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每天来得更早了,人也吆喝得更欢实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儿又没来了,似乎已有了好长时间,半个月?一个月?男孩儿依旧早早地来,自己占个好位置的同时也替她占一个,却仿佛丢了魂……

一天傍晚,男孩儿正在摆菜,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这菜还挺好的呢,黄瓜好些钱一斤?”

这声音好熟悉,男孩儿一抬头,啊,这不正是小学时的老师吴大横吗?吴大横的老婆跟人鬼混被捉了个正着,吴大横把她暴打一顿后撵回了娘家,心里却从此失横。吴大横脑瓜子好使,会做生意,又长得一表人才,虽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大姑娘小媳妇依然纷纷倾心相许。吴大横从不当真,一旦腻味便毫不留情一脚踹走,任凭你死心塌地,任凭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现在还早,鬼市的人寥寥无几。

男孩子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远处,一辆那锃亮的黑色轿车正威风凛凛地停在对面拐角的路边。吴大横发了,轿车也像衣服,三天两头地换。这小子教书不怎么的,做起生意怎么就如鱼得水呢?他愤愤地想着,正要收回眼光,忽然看见了站在车那边的女孩子。女孩子对着镜子正精心地化着妆。天啊,那不正是自己天天惦记着的女孩儿吗?他脑袋嗡地一下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孩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对待吴大横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一车菜给卖完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喝醉酒了那样……

第二天晚上,男孩儿没有去鬼市,第三天晚上,男孩儿还是没有去,他的心好痛好痛,他想去找女孩儿,可是……

第五天早上,男孩儿终于鼓足勇气去了女孩儿的村子。他似乎做着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儿,躲躲闪闪。

女孩儿家门前停着一辆霸气的黑色越野,好像一头锐气冲天的老虎,虎视眈眈不可一世。过来过去的人们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男孩儿的眼睛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眼前一暗一层乌云便袭上心头。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无名之火腾地蹿上心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随便玩弄别人吗?为富不仁!

院里传来亲热的说话声,正是吴大横和女孩儿。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来。男孩儿赶紧往一堆棉柴后躲。

女孩儿和吴大横手拉着手走了出来。俩人关系仿佛很好,就在吴大横上车前,女孩儿猛地扑进他的怀抱,久久久久不愿松开。吴大横很有耐心,轻轻地哄着她,仿佛哄的就是他的女儿或者一只小猫小狗。

吴大横终于走了,也把女孩儿的心带走了,望着车远去的背影,女孩儿久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儿终于回过神来,她蔫蔫地转过身,刚要往回走,忽然看见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男孩儿,她不由一怔。怔了一下,依旧没有说什么,抬腿就要往大门走。

男孩儿赶紧冲在前面拦住了她。

“你想干啥?”女孩儿有了几分生气,鄙夷和不屑一顾地。

男孩儿嘴巴咽了咽,终于吐出一句话:“你怎么能跟他?”

女孩儿没有理他。

男孩儿顿了顿:“他可是有名的花花太岁!”

“花花太岁怎么了?花花太岁也是人!只要他对我好。”

“他只是……只是玩弄你!”

“他说他要娶我……如果只是单纯玩玩,他会给我买一千块钱一双的鞋三千块一个的包?”

“你看他玩玩了那么多,最后……”

女孩儿懒得听了,飞快地走进院子砰地一声紧紧地关上了大门。

男孩儿怔怔地站了好久这才蔫蔫而回……

男孩儿又回到了鬼市,依旧那么早,依旧那么热情,只是不再给女孩儿占有一席之地。

感情之事说来也怪,经过剜心剔骨的疼痛后,竟也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难怪有人说,时间是治疗伤口的灵丹妙药。

他已算计好了,再过一年自己也不来了,是龙就要游往大海,是虎就要钻进深林,他手里已小有积蓄,要到城里找个好一点的位置开个蔬菜超市。

这天晚上,男孩儿正在收摊,忽然就听一个女子的不满地问道:“我的位置呢?”声音好熟好熟,他不由心花怒放,猛地抬起头来:“是你!”然而笑容却在就要绽放地一刹那忽地凝住了:声音分明就是她,可大热天里怎么浑身上下全都裹得严严实实呢?这是谁?怎么了?

这正是女孩儿,吴大横又腻味了,于是提出了分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落到自己的身上,以为他说笑话。吴大横确没说笑话,撕破了脸故伎重演,终于打得她体无完肤。

仿佛天上掉下一个,男孩儿甭提多么高兴了,说话有劲、走路有劲、干活也更有劲了,虽然女孩儿依然对他冷若冰霜,每天都早早地来,早早地给她占位置,全身心地帮她招揽生意……

如果说女孩儿以前是渴望过上富人的生活,但现在却是习惯后再也摆不脱了,粗茶淡饭再也难以下咽,劣质衣衫再也难以穿了出去,不能煲电话粥,不能上网……如同吸食鸦片上了瘾,一下子要根除怎么可能呢?这不活活要了她的命吗?虽然站在鬼市,眼前却常常是珍馐佳肴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尽管穿着薄纱烂衫,但眼前却总是绫罗绸缎貂帽衣逑.以前坐在高级轿车里,她何曾会多看这些路边卖菜的一眼呢?现在竟然要与他们为伍!心理上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不行,我要出去打工。

春节过后,打工者又像候鸟一样飞向天南海北。女孩儿跟着姑姑一起乘着滚滚的列车南下了广东。广东仿佛遍地都是金子,每年姑姑去了才几年不但盖起了小洋楼,而且珠光宝气。

男孩儿这回并没有什么变化,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她知道不管女孩儿到哪里月而四十后一定还会回到自己身旁。这是天意吗?好像是。他天天留意着广东的电视,一有空就打开电视一有空就打开电视,仿佛女孩儿就是一个电视节目的主持人,远在千里似乎就在身边。

一天,男孩儿又打开了电视,广东卫视在放电视剧,他不想看,女孩儿又不会演戏,看它何用呢?他拿起遥控器一下子就调到了深圳台。深圳台放的是新闻,这倒好,记者扛着摄像机到处转悠,说不定啥时就把女孩儿照在了里面。

放了一个开业剪彩的,一下子又要放扫黄。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天天在扫黄,小姐怎么反而还越来越多了呢?遍地开花,哪都有。自己是无缘于青楼,但看看那些光鲜靓丽的女孩子似乎……哎,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天啊,不正是……

女孩儿回来了,犹如掉进了荆棘丛,谁也不愿理她,谁都笑话她,她白发苍苍的父亲一时转不过弯气绝身亡。可是,她还要生存啊,她只有乘着茫茫夜色又去了鬼市。

男孩儿依然每天都早早地来,早早地给她占位置,全身心地帮她招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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