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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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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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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香

菊香虽然生性傲强,却依然没能逃脱回乡种地的恶运。菊香爹小儿麻痹症,略微重一点儿的活就干不成;菊香娘在生菊香时得了伤寒,终年卧床不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完全压在年迈的菊香奶和年幼的菊香身上。春天像牛一样在水田里耕耙,夏天像幽灵一样早出晚归,秋天像骡马一样拉着沉重如山的大车。那个阴雨天,一大早,菊香奶就去了后山挖红暮,可直到快晌午了却还没有回来。菊香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一溜小跑着找了去。地就那么一小块,几步也就到了边儿,却不见奶奶的身影。奶奶不在自己地里又会到哪儿去呢?她似乎也并没有说还要到哪儿去啊。拼命地喊啊漫山遍野地找啊,正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看不远处河里的蒿草似乎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她赶紧跑了过去。那里竟然躺着一条蛇,石滚那样粗,屋后银杏树那样得长!天啊,它嘴里竟然还有一个人!那不正是奶奶吗?多么熟悉的裤子、多么熟悉的鞋子啊……这么多年来,奶奶的惨死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像烙铁一样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这么多年来,她发愤苦读,不就是一心想离开这让她不寒而栗闻之丧胆的地方吗?还有什么会比这更为迫切的呢?学习确实是改变命运的最好办法。只有经过苦难的人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中考她考了五百七十分,这样的成绩在全县都屈指可数。班主任拍着胸脯说:“省中专你是十拿九稳定的了。”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眼看都到了十月,这通知书怎么还没有下来呢?其实她哪里会知道;县长那个憨憨傻傻的宝贝千金早在两个月前就替她去报了到。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对于女孩子而言,除了考学改变命运外,还有一种改变命运的途径,那就是嫁人。嫁人对于女孩子而言简直就像二次投胎。菊香没有选择复读,而果断地选择了嫁人。最美不过十八岁倾城红颜,何况她菊香又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坯子,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高鼻梁,一米六几的身子匀称而又焕发着青春气息,好似出水的芙蓉下凡的仙子。

谁不想在城里过着风不吹雨不淋的安逸生活呢?谁辛辛苦苦熬到了城里还会反过来在乡里找一个半边翘呢?子孙后代怎么办?

菊香倒有自知之明:好的不行咱就退而求其次。

菊香邻家嫂子有一个娘家弟弟,中专毕业后分到了县城建筑公司。由于才甩掉祖祖辈辈的泥腿子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城里人,一是新鲜,二是年青,啥事都争着抢着干。一次,搅拌机坏了,他立即跳进去抢修。不知情的一个人见别人催料,顺手推上了闸刀。经过紧急抢救,命总算保住了,却永远失去了一条大腿。等了十几年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

邻家嫂子还不好意思开口,哪料菊香竟一口答应。他二十八,她十七。

菊香嫁到男人家的第二年,女儿晶晶就来到了人间。女儿的到来在给她带来极大快乐和同时,也带来了无限的烦恼。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建筑公司的效益本来就不太好,男人又上不了工地,收入微乎其微,现在陡地又要买奶粉又要提高生活水平,时不时还要添些衣物玩具,本来就捉襟见肘举步维艰的日子一下子就陷入了泥沼。菊香是一个生性傲强的人,别的孩子有的东西晶晶也一定要有,无论什么东西都决不能比别孩子的差,再穷不能穷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都是一般大的孩子,一点点就低人一头,长大怎么办?何况富养姑娘贱养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决不能让孩子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可怜天下父母心!起先菊香东拼西凑将将就就勉强还能应付,后来晶晶渐渐大了,会要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了,日子明显艰难起来。只要孩子说的出名字的,她都尽量满足。孩子见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想要,可满大街的东西,又有哪一样不要钱呢?找一份零工不行了,她必须千方百计再兼一份。渐渐地,两份工作也不行了。没事的时候,她也悄悄地在街上转,眼睛就像猎人那样常常禁不住四处逡巡:往哪儿才能挣到更多的钱呢?晚上身子往床上一挨,她也会想起家乡那一望无垠的原野,漫山遍野四季飘香的瓜果,枝头上的鸣蝉、草间蹿蹦的野兔和蠢笨的山鸡。多么诱人啊!农村虽然没有钱,可就是没有钱也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啊。她真想一跺脚离开城市重新投进大自然有怀抱。母亲长年卧病在床,父亲又小儿麻痹,可这么多年不就熬过来了吗?然而,一想到奶奶的惨死,她又不寒而栗。一天傍晚,菊香又悄悄地一个人上了街。邻居阿楣的老公辞职去山西挖煤,还不到一个月就因塌方而砸死在了井下,尽管一分钱的补尝也没要到,和自己一样没有工作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小日子不照样过得风风火火?前天才给三个娃一人买了套新衣服,昨个儿又给自己打了副金耳环,她到底在干啥活呢?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啊,前面路灯下匆匆走着的不正是阿楣吗?这么晚了,她到哪儿去呢?她立即尾随着跟了上去。阿楣左转右弯一晃走进了土产公司的院子。土产公司二楼的大会议室不知何时改成了舞厅,灯光旖旎乐曲低旋,一对对男女正紧紧搂抱在一起笨拙地扭动着腰肢。突然电一停,一阵杂乱之后,整个大厅顿时只剩下了男女交冉的喘息声。菊香正看得脸红心跳,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蹭了过来:“小姐,请您赏光?”正在菊香迟疑之际,男子唰地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硬崭崭的大团结,在手里甩了甩,一把塞进了她的胸衣。

十五年后,晶晶高中毕业,虽然没能如愿以偿地考入大学,却说什么也不想去工厂打工——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那一点点钱,怎么够花呢?她早已养成养尊处优花钱如流水的习惯。她花钱根本就不用考虑花完了该怎么办,反正妈妈有的是,大不了再要就是,就是自己不开口,妈妈也会大把大把地往她手里塞。她很是欣赏自己:自己就是那么花钱的命!

天有不测风云,菊香最终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她再也不能挣钱了,她再也不能给女儿大把大把地钞票了!

早已养大把大把花钱习惯的晶晶怎么受得了呢?其实,母亲是怎么挣钱的她早有耳闻。她也能体谅:女人嘛,男人不中用自己又没有本事,不靠这还能靠啥呢?

皮具商店新进了一批箱包,那个鳄鱼皮的她一眼就相中了,可是,摸摸干瘪的口袋,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在了那里。今晚她又去了那里——她也不知已是第几次去了——她实在是太爱那个包了。然而,当她刚伸手要摸,忽然看见售货小姐那冷冷的眼神。那眼神像针像箭,刺得她当即喘不过气来。一扭身,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再往其它商店去转,而是朝土产公司的院子径直走去……

土产公司二楼大会议室改成的舞厅,灯光旖旎乐曲低旋,一对对男女正紧紧搂抱在一起笨拙地扭动着腰肢。突然电一停,一阵杂乱之后,整个大厅顿时只剩下了男女交冉的喘息声。菊香正看得脸红心跳,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蹭了过来:“小姐,请您赏光?”正在晶晶迟疑之际,男子唰地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硬崭崭的老人头,在手里甩了甩,一把塞进了她的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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