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朋友

                    一

江一帆姊妹六个，就他一个男孩儿，在三代单传的父亲眼里无疑于擎天柱。小伙子帅气、聪明，而且还争气，过五关斩六将一鼓作气考上了省里的医科大学。对于穷乡僻壤的靠山村来说无疑于鸡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大姑娘上轿——千古以来第一遭籽。小伙子也得意，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常言说宝刀赠烈士美女配英雄，要是再找一个绝色佳人，郎才女貌，荣归故里……

医科大学里的美女多得犹如山坡上那一望无际的玉米杆子，最美不过十八岁倾城红颜，可江一帆览尽春色却无心留春驻，这尚在书宅的美女怎么看似乎都有了那么点晦暗与青涩，怎么也看不出清水出芙蓉的娇艳。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间大学生活就成了永远的过去。江一帆走上了工作岗位——江城卫生防疫站。防疫站业务不多，环境好，工作清闲工资还高，江上帆很满意。可一到傍晚，望着万家灯火，年青的心不由又烦躁起来，电线杆上没电线，自己可还是个光棍呢。那些好心同事介绍的，虽然不能说是歪瓜疙瘩梨，可与他心里的差距也实在十万八千里。他决心自己去找，他就不相信在这几十万人口的城市里找不到一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

二

江城是一座已存在两千多年的老城，南船北马东下西进的咽喉，犹如一颗明珠一直闪耀在大江南北，改革开放后发展更是一日千里，工厂林立人潮汹涌。

漂亮女孩儿不在商店就在舞厅，江一帆下班后早早吃了晚饭一个人便走出了单位。董永与七仙女是邂逅，许仙与白娘子是邂逅，蔡锷与小凤仙是邂逅，胡蝶兰与梦蝶也是邂逅，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江一帆也相貌堂堂，怎么可能就邂逅不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呢？

这晚，江一帆前脚刚走进沿河路的紫金花舞厅，一个女孩子后脚便跟了进来。江一帆心里不觉一动：女孩子看起来不大，十八颇有余二十尚不足，瘦高个儿，瓜子脸，高挑眉毛大眼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曲吗？”他很是自信。

女孩儿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那笑竟然如此让人心醉。“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一曲曲，他们越跳越觉得心胜越跳越觉得亲近，无论谁邀请她都婉言谢绝，无论谁邀请他他也不忍撒手。不知不觉就已到了深夜。

相见恨晚啊。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沿河路的紫金花舞厅。刚坐下，她也来了，俨然约好了一般。

第三天晚上，他又去了沿河路的紫金花舞厅。刚坐下，她又来了。

……

像其他任何情侣一样，他们双双坠入爱河。她叫穆蓉雪，江城卷烟厂的职工，小江一帆四岁，今年二十三。卷烟厂的确不赖，待遇好工资高，江一帆望尘莫及。

三

两个月后，江一帆和穆蓉雪了结婚。眼看就到了春节，江一帆太想把画儿一样的她带回老家了，美人做伴功成名就，那是何等的荣耀啊。婚房是穆蓉雪厂里分配的单元，两室两厅。穆蓉雪不仅自掏腰包装修一新，而且还买了所有的家俱和用品。空手当上了掌柜的，江一帆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中。

这天晚上，刚刚送走最后一拨庆贺的同事，江一帆立即饿虎扑食般扑向穆蓉雪。然而就在这时，门却被人狠狠地擂了起来：“妈妈——，妈妈——”

穆蓉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江一帆顿觉奇怪：“谁啊？”不过是随口一句。

穆蓉雪扑痛跪了下去，浑身战栗。

门外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穆蓉雪的儿子李天白，再有三天小家伙就过八岁生日了。原来穆蓉雪早在十年前就已结婚，丈夫是厂里的维修工。穆蓉雪不是二十三，而是三十二。穆蓉雪戏校毕业分配到了市曲剧团，本想大展身手的她刚进去一年半载剧团就解散了，职工再分配，于是就来到了红红火火的卷烟厂。她毕竟太喜爱唱戏了，隔三差五仍免不了去喊几嗓子。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晚上会遇上江一帆，更没想到年轻英俊的江一帆对自己竟然如此地痴情。常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风流倜傥才气冲天的江一帆又怎么不令自己怦然心动呢？犹如一潭死水，微风一吹竟然也泛起层层涟漪。穆蓉雪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了老实憨厚的丈夫和自己之间的差异，吵架、生气、打闹日渐多了起来，终于分了手。

可是，孩子毕竟离不了妈，无论穆蓉雪如何打骂，他还是找了过来。

四

木已成舟，江一帆只有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五

李天白天天晚上来，厚厚的木门已踢出了一个大大的洞。踢累了，喊哑了，小家伙就倔强地蹙缩在楼梯的拐角。

天气越来越越冷越来越越冷了，李天白依旧如约而至。冷了，捡些木屑、废纸，手拢着升一堆小火；瞌睡了，头一歪也就睡着了。

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一帆实在忍受不了，然而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穆蓉雪家庭已经破裂，又如何肯轻易让他离去呢？江一帆又想到了自己的拿手好戏——考试。他似乎就是为考试而生，无论别人如何艰难，他从来都是轻轻松松……

穆蓉雪也支持他考研，为他买资料，为他交学费，在卷烟厂，穆蓉雪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七

江一帆已有大半年没回来了，穆蓉雪实在不放心，收不到只言片语的回信，打电话又只是三言两句，落聘在家的她整日提心吊胆，于是挺着大肚子找了去。穆蓉雪其实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只要自己死活不同意离婚，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可穆蓉雪实在没想到，当自己出现朝思暮想的江一帆身边时，江一帆正和一个和自己一样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起整理他们的新房……

八

穆蓉雪实在住不下去，她只有走。可是，茫茫世界，她又能去哪儿呢？哪儿还能收留她呢？

一列火车滚滚而来，一点点变大一点点变大。穆蓉雪的一个小姐妹生了孩子，可是却没人照看，一个班十二小时，小姐妹就只有把小家伙锁在家里。小姐妹实在受不了，于是卧了轨。小姐妹一次次倒向铁轨的图像是那么清晰那么清晰，就像放电影一样。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列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地动山摇声震长空。

穆蓉雪一步步向前走去，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晃动的只有小姐妹一次次倒下去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实在，俨然就如放电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