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也是娘

岳母也是娘

岳母她老人家仙逝已过五七，我却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每每夜深人静忆起老人家容颜，或是目睹老人家用过的遗物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友人总是戏谑我已过天命之年的人了还是那么脆弱，他们哪里知晓岳母给予我多少的支助与疼爱，也正如母亲对我的教诲“岳母也是娘啊”，岂是三年五载就能忘怀。

三十年前初次拜见，年近五旬的岳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慈眉善目、说话轻声细语，而且举止端庄、雍容大方，可以想象的出，她老人家年轻时一定是一位少有的美女（请原谅我的不尊），也一定出身名门至少也是秉承儒教、家规森严的大户人家，受到过良好的家庭熏陶与文化滋养。后来与妻询问果不其然：岳母出身于当时本地颇有名望的杏林之家，祖父、父亲均是民国时期至解放初期十里八乡有名的中医先生，向来秉持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做人理念，来看病的既有周围乡邻乡亲，也不乏数百里之外慕名而来的外乡，但刘家先生一视同仁，坚持“有钱看病，没钱照看”的祖训，甚至有时对远来就医或生活拮据的病人还要给以资助，以致行医几代也不曾置宅买地创下一片家业，但刘家医堂的名号却已是闻名四方。

岳母出生于上世纪的四十年代，尽管家里经济并不宽裕，且在当时女孩子一般不许上学，但远见卓识的父亲依然送其进入学堂。岳母天资聪颖、好学上进，少长即被政府安排从事幼儿教育，本来就宅心仁厚、特喜欢孩子的她对工作兢兢业业、全身心的付出，颇受孩子们的尊敬与喜爱，在老人家患病期间常有年逾花甲的老人前来探望，并自称是老人家看大的孩子。

至于我与岳母，虽是岳婿关系却胜是母子情深。我家在偏远农村，家里兄弟姐妹多，经济条件可想而知，只得奋发读书而后分配进城工作。但岳母从未因我出身卑微而低眼相看，反而加倍给予疼爱、视如己出，并时常督促我回老家看望年迈的爷爷奶奶，每逢过年过节都要亲自陪同岳父一起驱车几十里看望老人，陪老人家拉家常、道理短。爷爷奶奶逢人就夸“我孙子烧高香了，摊上了个这么好的岳父岳母”。

结婚次年我的孩子就出生了，母亲很是想来照顾企盼已久的长孙，然上有年迈的爷爷奶奶下有未成年的弟弟，况且还侍弄着十几亩责任田，父亲在外地教书不能顾家，家里根本就离不开，心里很是愧疚。岳母理解母亲的难处，义无反顾的承担起抚养外孙的义务，幼儿园、小学、初中、乃至读到高中毕业都是姥姥一手全包。孩子与姥姥的感情更是亲密无间，以致老人家病危期间，已是名牌大学毕业远在深圳工作的孩子一次再次不远万里乘坐飞机或高铁回家探望。姥姥去世以后孩子更是悲痛欲绝，连夜返回，只为能见姥姥最后一面。

岳母秀外慧中、性格温和、心地善良，哪怕对待邻里也是那么和蔼可亲、充满爱心。对门的邻居男人在部队从军，常年工作在外，女人在地方任职，工作甚是繁忙，公婆不在身边，孩子无人照看。本就家务繁重的岳母主动请缨，像对待自己亲孙子一样一直将孩子带到入学为止。岳母从来没有花言巧语，却将毕生的爱揉碎、含化，润物细无声般地抚慰着她的子孙后代。寒冬腊月，你冻麻的双脚刚踏入门槛，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已递到手里；炎炎夏日，你汗水湿透了衣衫，背后立马一阵凉风吹来，猛回头，那一定是老人家的芭蕉扇在可劲的扇动，还伴随着心疼的责备与唠叨。我肠胃不好，吃饭挑食，但我喜欢吃的东西老人家记得一清二楚，隔三差五做好叫我来吃，实在不行就让妻打包带回。品尝着岳母亲手做的美味，感受着老人家浓浓的爱意，那样的温馨如酥，那样的沁人心扉。

《周易》中记载：厚德载物。我却坚信厚德不单单能载物，厚德还能载福、厚德亦能载财、厚德更能载寿。岳母一生尊礼重德、勤俭持家、上敬长辈、下疼子孙，本应老来得福、长命百岁，不料刚过古稀，小脑萎缩，罹患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虽经子女四处寻医、八方问药仍是无力回天，病情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就连自己子女家人均不认识。但即使这样每当见我回家，老人家总是步履蹒跚的回屋，左手拿根香蕉，右手握个馒头也可能是块生姜，不容争辩硬生生地塞我手中，并眼巴巴微笑着示意我吃下去。不想让老人家失望，就假装香甜的吃着，哪怕再凉、再硬、再难吃，而后将已是骨瘦如柴的岳母拥入怀中拍拍后背，老人家孩子般开心的笑了，我却已是泪流满面。

《韩诗外传》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岳母她老人家一生经历了“四清”、“反右”、“文革”、“大跃进”，也经历了最苦难的1958年洪水以及“三年自然灾害”，孩子们也大都出生在最困难的六十年代，真可谓历尽千辛、尝遍万苦，拉扯大子女接着还要抚养孙子外孙，而今子孙事业终成、苦尽甘来，本应是儿孙感念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该是鞍前马后以尽拳拳孝心之时，老人家却撒手人寰、驾鹤西去，怎让亲朋好友不扼腕痛惜、又怎让我等儿女不撕心裂肺、肝肠欲断？

忽然记起曾读过的一篇文章，意大利《机会》杂志社的记者采访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人世间最不能等待的是什么？比尔盖茨没有回答“是机会”，也没有说“是商机”，却说道：“人世间最不能等的莫过于孝敬父母！”全场掌声雷动。而今痛定思痛再次意识到父母恩情深似大海，孝敬父母时不我待、刻不容缓。

忍不住再次双手捧起岳母遗像，模糊的双眼端详着老人家慈祥的容颜，似不舍、似眷恋、似欣慰、更多的还是对子女儿孙的挂念。您一路走好我的岳母、我的娘，但愿天堂不再有病魔的熬煎，更愿时常在梦中看到您老慈爱而幸福的笑脸。您放心，虽然不能尽孝膝下，每年的祭日和清明我们定会带上您的外孙，祭奠在您的墓前。远在天堂的您，也一定会德泽后世、保佑您的子孙后代永远幸福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