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
大海东国同光十八年。
家父总和我讲的道理就是,人既得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别人,又得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自己。
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知道,需要考虑很久,也可能不会很久。
不过我的家父,名元宝山,是个既善良也勤勉的人,我生在呼伦县一个名叫“库布春”的地方,现在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靠着我父亲早年天南海北的四处做工经商,我们家才攒下了今天的几百亩土地,一个很大的商行,和一个有规模的商队。
父亲是我最佩服的人。他有能力有智慧,还有一身的功夫——曾经家里有小偷叫他一下给制服了。做人讲诚信,朋友遍天下。
有一天我就和父亲说,我已经十八了,我要出去闯一闯,毕竟当今皇帝治下已经是盛世。正所谓“小家也殷实,道路无豺狼。”
家父是同意的,可是家母却及其不同意。家母元陆氏,家父的原配,不过我能看出来,家母深爱着家父,可家父心里好像有别人,不过那个人好像去世多年了,听我二姑奶奶说过,那是个矢韦族的姑娘。他娶了我母亲,可能是相依为命,也可能是没得选择,不过我绝对是我家母亲生的。
我找人算过一个出门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母亲担心我外面会怎样,不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而是恰恰太了解了。可我不怕,我会写,会算,会点三脚猫功夫,防个毛贼绝对够了,我还会游泳,会滑雪。我怕什么呢?
不过,我对我父母的经历,感到好奇。于是有一天晚上,当我问起时,他便跟我讲了起来……
***
连绵不绝的大山脉上,茫茫的林海,皆是满山遍野的参天大树,树与树之间的地上,点缀着黄色的小花,这里总之充满着鸟语花香。雾气腾腾,又让这片山林充满了朦胧……
弯弯曲曲的雅鲁河水欢腾着一路向东。河边的不远处一条官道。官道上,却倒着一个流浪汉。
远处过来了一个赶路人,看见了他,便赶紧跑了过来,扶起了面前这倒下的人。只见那流浪汉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服脏乱不堪,但可以看出来以前是块好布料,只可惜再好的布料,脏成这样也会成抹布。
“兄弟,兄弟!醒醒……”赶路人不停的呼唤着流浪汉。
“啊……”流浪汉似乎有了意识。“我说,这是哪儿?”
“这我不清楚,这里应该是前往雅鲁县的地界上。”赶路人说着,掏出了水囊。“唉——快喝口水……”
正当赶路人要喂着流浪汉水的时候,流浪汉一把抢过水囊,一饮而尽。
“本人元宝善,兄弟叫什么,往何处去?”赶路人问他。
流浪汉摇了摇头。
“难道不能说吗?”
流浪汉伸出手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
“好吧,要不一起走?”元宝善提议道。
流浪汉点了点头。
“你不介意陪我去把我的水囊灌满吧?”
流浪汉又摇了摇头。
他们来到了雅鲁河边。那流浪汉就靠着一棵大树坐着,看着元宝善把水囊灌满。待那兄弟把水囊灌满之后,他又回头瞅了一眼那个流浪汉,发现那个流浪汉在看着他。
“你——那么看着我干啥?”
流浪汉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吗?”元宝善感到疑惑。
“没有”
元宝善有些惊讶。
“看你这个人我感到好奇,好奇你的故事。”流浪汉说。
“我的故事?哈哈,难得有人愿意听我讲故事,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元宝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流浪汉却又微微一笑得摇了摇头。
“我说,看你这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你要不就着这条河洗个澡?我的背囊里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你可以换上。”元宝善好心。
“不用了吧,咱俩这素不相识,多不好。”流浪汉摆了摆手,拒绝了他。
“你就别客气了,遇上是咱哥俩的缘分。对吧?”
“哈哈!你说得对,我洗。”
流浪汉脱光了自己身上肮脏不堪的衣服,跳进了小溪里,小溪里,他看见了倒影里的自己,好像刚从泥里头爬起来的一样。
“你难道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吗?还是你不想说?”
“就当我记不起来吧!因为我不想回忆我的过去,我就当我自己失忆。”流浪汉这样说。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就叫我吴铭吧。”
“你应该比我大,我就叫你哥吧!”
一顿清洗之后,流浪汉换上了元宝善给的衣服,吴铭穿上正好。现在他理过头发胡子,换上衣服,看着就得体了。
二人才收拾停当,天却慢慢的黑了,令二人纳闷的是,这附近也没有看见个人家,二人只好继续向前走。可是没走多远,却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伙人……
“土匪……”元宝善说。
“嘘——”吴铭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却不料还是让那俩土匪听到了。那俩土匪一看就不是善茬,而且一人一把明晃晃的刀!
“跑!”
二人分向两侧跑开,这不是个好办法。结果,元宝善被抓走了。
流浪汉悄悄的跟着他们三个人,来到了土匪窝。
那座土匪窝位于茫茫山林的深处。离官道还有一段距离,从官道上隔着重重山林你根本就看不见他。这帮土匪平时以在官道上抢劫为生。朝廷多次派官军前去剿灭均被打得落荒而逃,闹得后来如此猖獗,毫不知收敛。
吴铭跟着他们一路上了山,到了那个土匪窝,到了夜晚趁着天黑,他翻过高墙摸了进去,撂倒了一个守卫,搞到了一把刀。
吴铭现在想找到宝善被关押的地方。可是这里对于他来说毕竟还是人生地不熟。他只好艰难的摸索着。
忽然,吴铭发现一个灯火通明的房子,他在窗户纸上捅开了一个洞,见一个人坐在满是书本的房间的屋子里,苦读着,他正打算悄悄走开,却不小心造成了一点声响。
“外面的朋友,进来吧!”听了屋子里人的招呼,外面的人就进来了。
“敢问,您是大当家的吧?”吴铭带刀向那人施了一礼。
“对。”,那人肯定到。
“不知大当家的威名,小人本无意冒犯,然而我的兄弟还在你手里,钱我们不要,放我弟兄二人一条生路。”吴铭请求大当家的。
“兄弟你先坐下。”大当家低着头看着案子上的书。“待我把这段看完。”
“大当家的在读什么高深的书?”吴铭问他。
“没什么,一点圣贤之道罢了。”
说罢,大当家的合上了手中书。
吴铭看见那书的封皮,上写《世吟语》。
大当家的注意到了面前这个人的眼神。
“你,读过?”
“没有,不过我能猜到,那应该是一本无病呻吟,其实一点儿大用都没有。写这些牢骚话的人,只会空谈。”吴铭说。
“你说的对”他将这书放在了桌子的一角。“这是我的老师穆临风写的,我的老师是个高人,然而也是悲愤了一生,叹自己有济世之才却无机会施展抱负,于是远离尘世不知所踪。”
“噢——”吴铭的一声噢意味深长。
“对了,还没了解你呢?敢问尊姓大名啊?”
“小人吴铭。”
二人对视了一眼。
“我兄弟呢?你给关哪儿去了?”
“不急,你会见到他,不过不是这个时候。”
吴铭一回头,注意到了他身后墙上挂着一幅画,那是个女人的画像。
“这画是你画的?”
“是,我的笔法还好吧?”
“还不错,不过她是谁?”
“那是我心爱的人,不过我失去了她。”
“为何?”
“这个……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好吧。”
“对了,天就要亮了,你不是要营救你的兄弟吗?”大当家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你要干什么?”
“呵呵,不干什么。制定个游戏规则,我想玩玩。”
“您别欺人太甚。”
“放心,不会。来人!把他带下去,跟刚抓住的那个人关在一起!”
……
匪窝的一个柴房里,关着这哥俩。这哥俩,并排坐在柴房的一面墙根下。
吴铭问他:“你不是要跟我讲你的故事吗?”
“好啊!”元宝善露出了笑容。“我的故事很多的,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这家女的偷汉子,那家儿子不孝顺,嘿嘿,我都知道……”
“算了,我不听老婆舌。”吴铭说。“你就跟我讲讲你的经历。”
“唉——我是让我爹给赶出来的,他觉得我自私,懦弱,还没有担当。结果,有一天他就扔给我一点盘缠几件衣服让我出来闯荡,说:‘不出人头地就别出来见我!’。”元宝善说这些事话里行间透着一股不服。
“然后呢?你没反驳吗?”吴铭问他。
“没有,我压着我的怒火,拧头就走了。他让我出人头地,我便出人头地。”宝善说。
“我相信你爹是为了你好。”吴铭说。“他是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吴铭说。“等咱俩出去了,你就赶紧回家吧!”
“回家?他都把我赶出去了……”元宝善依旧充满着不满。
“你爹和你妈一定还是担心你呢。”吴铭劝他。“不管怎样,他们的孩子平安,才是最好的。”
“这对……”元宝善忽然转过话头。
“对了,你的故事还没有和我讲讲呢?”
“我……我不想说。”只听吴铭说到。
元宝善看了一眼这个人。
“我已经分享了我的故事了,你难道就不想给我讲讲你故事吗?”元宝善不理解。
“我不想讲……”
元宝善“腾”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什么不能讲的,难不成你是从死牢里越狱出来的?”
“不是……”吴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要是真从死牢里跑出来,我给你保守秘密。岭西人就这么讲义气!”宝善很坚决。
吴铭又摆了摆手。
元宝善又坐下来,一句话也不想说。
“不是我不想告诉。”吴铭说:“只是我觉得现在时机还不合适。”
只听元宝山又解释道:“看你拿我当兄弟看,等咱俩出来了,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前因后果。”
“你说的?”元宝善有些不信。
“我说的。”吴铭肯定的答到。
“问题是,咱们还可能出去吗?谁又会知道这有两个可怜人需要救啊?”元宝善哀叹道。
“放心,包我身上。”
……
在众匪首的聚义厅里,摆开了场地,只见吴铭被推到场地中央,看着那大当家的正坐在中央头一把交椅上。众人围拢着看着站在场中央的
“来呀!”大当家的冲着元五名喊到,“你不是要救你的兄弟吗?跟我山寨最强壮的壮士,你俩摔上一跤吧!”
话音未落,一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矢韦大汉走上前来。
“嘿,来吧,看你怎么摔过我,哈哈……”
吴铭知道如果拼体量,肯定干不过他,这时吴铭的脑子飞速旋转,他看出这位壮士身上的缺点:体型虽然大,可是不灵活。
于是在一个“裁判”的一声令下,吴铭果断的冲了上去,借力打力:先是踩了他一脚,后又掰了他手指头,最后找着他的腰部来了一掌……总之冲着对手薄弱的地方下手于是那位壮士倒下了,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众人无比无比佩服,连被押在场的元宝善也是无比惊讶。
“哥,好样的。”元宝善喝彩到。
“我跟他比!”话音刚落,从人堆中走出来一个人,那是山寨老七。
只见那山寨老七也是膀大腰圆,手持一把钢刀走到了场地中央。
“你说,你会什么?”那老七问他
“你会什么?”吴铭反问回来。
“咱俩比刀法,如何?”
“好!”五名的回答痛快淋漓。
“给他把刀!”有人扔给吴铭一把刀。
刀碰上刀,只听见铁碰铁清脆的响动。二人来来回回大战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打得难舍难分。
老七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根本不服气。而那吴铭看着中年前辈也是不顺眼。二人继续拼杀,众人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最后,老七不小心露出个破绽,被吴铭一招击破,摔在地上,山寨老七不得不甘拜下风。
“厉害!敢问兄弟,武功师从哪里?”
“我不知道。”
吴铭继续环视着全场众人。
“你们谁还来?”此时的吴铭,有了一丝王者的气概。
半天,无人回应……
“我!”
大家正在纳罕是谁,只见大当家的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场地的中央,与吴铭形成对峙。
“我和你比,如何?”大当家的说。
“承让了……”吴铭施了一礼。
“大哥好样的啊!”旁边有人附和道。
可大家心里头谁都没底。最壮的壮士,武功数一数二的老七都被撂倒了。不知道他们的大当家的和这个面前的年轻人比武会出现什么结果。
吴铭不知道对面的大当家在想什么?不过他从那大当家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不管了!吴铭先出招了,大当家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大当家的也是个厉害角色,见吴铭出招,便使出自己的看家功夫来。
二人打了两个回合却突然停住。
“不必了,兄弟你这么厉害,那么我们放人!”
吴铭听到大当家的说放人,松了一口气,不料他却又说:
“只是……你留下。”
元宝善听到大当家要吴铭留下,觉得不理解。
“你不说我哥哥赢了,就放了我们俩吗?”
“放心,我不会对你哥哥怎么样,至于原因嘛……他应该明白。”
“呵呵,不愧是江湖上混的,说话算话呀~”元宝善的话里充满了邻家二大嫂式的酸味。
吴铭想了想,说到:
“好,我留下,您肯愿意留我兄弟一条命,放我兄弟回家。兄弟,还不谢谢大当家的!”
元宝善连正眼都不看那大当家的一眼,他开始担心吴铭会被怎么样。
“你赶紧离开就是,你还有父母!”吴铭劝他。
“可是……”元宝善还想说。
“兄弟,保重!”
“那保重。”
元宝善被赶出了匪窝。
……
傍晚,大当家的将吴铭请到了他的房间里。吴铭看见桌子上摆着酒菜。
“请!”大当家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请!”
二人坐下。
“不知大当家的留下我有何意图?”吴铭问。
“你猜我为什么呢?”大当家的反问道。
“今天,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你对我的怀疑。”
“呵呵,是吗?”
“我估计,你一定在猜我是谁。”
“没错,你很像一个人。”
“谁?”
“一个故人”
大当家的说完这话,吴铭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子,微微一笑。
“不是故人那么简单吧?”吴铭问他。
“你猜对了。”大当家的说道。
“你们也不是真正的土匪吧?”吴铭的话一语中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大当家的心里起了波澜。
“嘿嘿……猜的。”吴铭的话轻描淡写。
“你到底……”大当家的想问。
“你们是不是受人指使骑在大山脉上四处收集情报?”
“……”
“还有,你们找的是当今皇帝的哥哥,先帝的四皇子,那个厌倦宫廷斗争,逃离盛京跑到这里的人吧?”
“请问……”
“你口中的那个故人,就是当今盛京城内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文采斐然,但是坊间邻里对他一致没有好感的世子爷吧?”
大当家的都惊了,这个人说这些简直如数家珍,好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大当家的开始摸他手中的刀,然而他却又放下了。
“难道你是?”大当家的问他。
“不是……我和他没关系。”吴铭的回答透着一种掩饰。
大当家的放下手里的刀。
“你既然请我,就不要辜负者一桌子好菜——我已经好久没正经大吃一顿了。”
“好。”
于是吴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
吴铭实在是没想到他的兄弟还会回来。
只见元宝善拖着一把哨棒,站在土匪窝的山门前,吵嚷着要进去。
“都放你走了,你还要干什么?”一个土匪问他。
“不为别的,把我兄弟放了!”此时元宝善的倔劲儿上来了。
“你说放就放,你算老几?”
几个土匪将他团团围住。
元宝善二话不说,提起哨棒,和那几个土匪打将起来。
元宝善靠着一股子蛮劲,和棍子长一尺强一尺的优势,身重那几个土匪数刀,已经浑身流血,竟然将那几个土匪给撂倒了。
此时,他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痛,拖着那根棍子艰难的走进匪窝。
且说吴铭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大当家请他的酒菜。突然一个喽啰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当家的,不好了,有人闯山门了!”
“谁?”
“晌午头放走的那个。”
大当家的赶忙出去,吴铭攥紧了他手里的鸡骨头,瞪圆了他的眼睛。
元宝善看见了大当家的使出全部力气,竟然拿起哨棒就冲上了大当家的!旁边的老七一看自己的大当家的,便一个箭步从侧面冲了上去,一刀扎向了元宝善……
“啊!”
一声惨叫,元宝善倒在了血泊之中。闻声而来的吴铭马上冲了过来……
“兄弟!你不必为了我……”
“嘿嘿……哥哥,我一直自私着,一直让别人为我做什么,还没有为别人两肋插刀呢!”
“我也未曾有过……”吴铭的眼泪流了出来。
“你为了我和那些土匪搏斗,不惜性命,我也应该为你做些什么……你你……拿我当兄弟不?”
“你就是……”元宝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吴铭将宝善的头抱在了怀里……
……
土匪众人就看着吴铭抱着元宝善缓缓地走出了匪窝,走过山门,走向山下的雅鲁河,走向天边地平线上的亮光……
无人敢拦,无人上前多做什么。
一个更惆怅的人,就是大当家的,他现在也不管吴铭是如何知道他,知道这个土匪窝这么多底细的。他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暗自感叹:
“他俩真像,他要是像这位兄弟一样,该多好……”
……………………
吴铭抱着奄奄一息的元宝山走呀走着,他感觉到身体渐渐的沉重感。他自己觉得从没像现在这样累过。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过他更后悔自己没有把自己的过去跟为他两肋插刀的兄弟坦白。
他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忽然,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
冥冥之中,他看到了一片大草原,一条九曲回肠的河流穿过大草原一路欢腾着流去。远处的蓝天上点缀着白云,白云下面,成片的羊群。牧人的歌声,好像很远又很近,忽然发现,那个声音就在耳边,一个人唱给他的,那是元宝善。
“这是我家,这条河,就是呼伦河。”元宝善指着那边一路欢腾而去的河流。
“真美。”
“这座城就是呼伦县,远处大草原,,再向西,就是矢韦人的牧场。”元宝善指着山脚下的城,又指着远处的草原,又指着更远处连绵起伏着的群山。
“真的没见过。”
“草原能让人心胸开阔,只是这里人很少。”元宝善说。
“人少,但人好啊,单纯。”吴铭感叹。
“不过说实在的,盛京城我还没去过呢!我出来,也是自己想去看看。听别人说,那里相当的繁华,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还有外国人呢!”
“其实不去也罢,亭台楼阁密集显得沉闷,人山人海其实也充满冷漠。”
“诶诶诶,你为何总发出这种悲叹?难道你是从盛京来的?”元宝善问他。
“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口中的那个‘挨千刀的’,就是我。不过,是未来的我。”吴铭讲。
“呀,那……”
“不用,你给那个世子跪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是。”
“什么不是?”
“当我的势力都被赶尽杀绝,我也被一个人用刀逼迫,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个人要处处针对我,只知道他说:我就是站在你对立面的你……”未来的世子,现在的吴铭说。
“听着晕……”元宝善说。
“你明不明白都无所谓。反正他最后仰天大笑,扬长而去。我算捡了条命,却遇到一个高人,问他原因……”
“高人说什么?”元宝善问他。
“他讲,你需要站在旁人的角度看自己……”
“这话对,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人要么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要么刻意地揣摩他人的心思,却说这是情商高。”元宝善感叹。
“你说的对,于是被那高人,搞成这个样子,我四处流浪着,却听见我过去没有听过的东西,包括那个挨千刀的。”挨千刀的说到。
元宝善听罢,只说:
“那现在你可以慢慢理解了。”
“怎么讲?”吴铭问他。
“你也当一回普通的百姓,当一回普通的爱人,当一回普通平民家的孩子。”元宝善笑着说。
“我带着你去我家,我让家父收你做义子,你做我的兄长。”
“我努力吧……”
“听你那么一说,原来帝王家也不是那么好,我总是觉得我们这个小家没什么太好的,当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家父靠着不断经商,攒下家里的几百亩地和一个商号。我们家才好过的。”元宝善讲。
“那不错了。”
“可是他四处闯荡,我和母亲相依为命,闹得父子之间有点儿生疏。见面总吵架,其实我不想和他吵。”元宝善低下了头。说:
“我知道他不容易。”
“那就多体谅他呗!”吴铭说。
“他们别人说我自私,总说我爱以自我为中心。”
“所以呢?”
“那天早上我和父亲吵翻了,他觉得我没出息,不会与人相处云云……他说要轰我出去,我一赌气,自己就出来了,我也后悔,可是我这才发现已经走了这么远,直到碰上了你。”元宝善说着。
“你母亲呢?”吴铭问他。
“她当然不同意。谁希望自己儿子出去送命去?她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她,可是我明白,雏鹰只有离开他母亲的翅膀,敢去飞翔,才会变成一只雄鹰,草原上的人们都讲的道理。走着一路其实精心动魄,我摔过跤,挨过打,还上过当……我后悔过,但是我不怕。男孩子总得有点儿闯劲儿。”
“你父母其实很爱你。不像我,生在帝王家,帝王家里充满冷漠,与生俱来的冷漠。”吴铭恨到。
“你错了,那是因为皇帝手中的帝令,那是喻示着无数顷的土地良田,上百万的军队,还有高高在上的权威,总之,就是这个国家,人都一样,见钱眼开。有本书叫《世吟语》就是这么讲的,我觉得讲得对。”元宝善说。
“你说《世吟语》,那本无病呻吟。”
“其实他讲得有些还是有道理的,然而却无法改变什么,江湖还是这样。不然穆临风他为何要远离尘世呢?”元宝善讲到。
望着面前的草原,一路向西的呼伦河,元宝善叹了口气。
“世子爷是不是还没纳妃?”
“后来纳了,一个矢韦部的公主。”吴铭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他似乎快忘了纳世子妃的是自己。
“那不错,联姻嘛。说实在的,我还想找一个草原上的女人为妻呢!对了,那个矢韦公主如何?”元宝善问。
“他很好,不过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正常,肯定是部落里的一个矢韦小伙。”元宝善呵呵一笑。
“不是,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死敌,恰恰是个汉人。”吴铭说。
草原的天突然变得阴云密布。
此时元宝善突然站起身来。
“哥哥,我得跟你告别了,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儿?”吴铭问他。
“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你的父母……”
“你替我去照顾好他们,帮我孝敬他们。”
“可是……”
吴铭还想抓住他,可是草原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元宝善却冲向了暴雨中,而他自己也被不知何处的力量,抓着,抓向了一片混沌……
……
只听一生叫喊,躺在床上的元宝善忽然醒来。
一个人听见叫声赶紧走了过来……
“你醒了,快躺好。”那个人赶紧帮他让他躺好。
元宝善躺在床上,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长者,一副山里普通农民的打扮。
“敢问长者尊姓大名?”元宝善问他。
“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夫。”
“农民?”元宝善看着那室内的陈设,书架摆的整整齐齐,文房四宝也安放有序。不像一个普通的农夫。
农民端来了一碗药。
“喝吧!恢复身体的。”
元宝善接过来一饮而尽。
“对了,我的兄弟呢?”他焦急的问。
“哦,那个胡子拉碴的人呐,他……已经没了,请节哀。”
“啥?胡子拉碴?人没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下巴已经光洁,看见桌子上的一面铜镜,他赶紧拿起来照,镜子里是元宝善可爱而略带稚嫩的脸。
他这时看了半天,可忽然想到,那死去的是谁?
我是谁?他忽然懵了……
回想起刚刚脑子里的场景,他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我会的。谢谢你啊!”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宝善说。
他在农夫这里修养到第三天的时候,早上,当他起来时忽然发现,那个农民不见了,只见到桌子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人需用他人之眼观自己,也需立他人之处为他人……”
纸条下面,一本陈旧的《世吟语》。
元宝善不禁感叹……
他再看一眼他兄弟的坟,一个小小的坟包前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什么都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