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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宏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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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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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城里拾粪去

那天放学回家,我走到自家的自留地边,尿了一泡尿。

忽见狗剩儿小脸儿涨红,从我的身后,快步走了过去。还没到他家的自留地边,就慌忙地解起了裤带,但尿水子已不听指挥地,从他的两腿间滴沥了,在地上画道曲曲弯弯的黑线,至他家地头,猛地喷出,好似一场倾盆大雨。

我走过去,见他早在他家的自留地边,尿出了一个个的坑儿,成一排,省略号似的。

我说,好家伙,你尿起尿来,都像做作业。

狗剩儿的雨下的小了些。他拨浪了下头,打个尿颤,说,你甭笑话我。我哪像你,整天只想着学习。

他和我是一块儿上的学,却多上了两个一年级。

狗剩儿接着解释,我那是不敢专往一棵庄稼苗跟前尿。怕把庄稼苗烧死。

我抬头望了眼他。像这些事儿,人家就是比我懂得多,人家的年龄大了我两岁么。

我便接着问他,你从啥时起,就把尿夹到你家自留地尿了?

狗剩儿睁大眼睛,惊奇地说,你没看,生产队为粪,都急疯了?!

我一下子便想起来,可不!

不知从啥时起,生产队就宁愿吃亏,要社员们拆旧房建新房,把旧房土当肥料拉去上到地里,然后无偿给社员们建起一座新房。还鼓励社员们拆炕,说那炕土也是好肥,因为熏了烟。以此类推,烟筒就也是好肥,随即便奇思妙想,要大家在烟筒眼那儿用土坯砌个立方体,一年半载的,拆了那烟囱,那土坯就又是好肥。妈妈便和村里所有的女人一样,做饭时将生土块靠在灶膛四边,让它们经一番烟熏火燎,就可以充作好肥。

当然了,它们都比不上猪粪。生产队便要社员们多养猪了,却不是为吃它的肉——养大养肥的生猪,都交售给了公家的饲养场、屠宰场——而是为了猪能拉粪,当时的口号便是“猪多肥多”。

但最好的肥还数人拉的屎和尿,统称人粪尿。它们原汁原味的一担,也就是两桶,可值一个多劳动日。一个壮劳力干一天,才能挣一个劳动日。并且下了死命令,绝不容许把自家的人粪尿上到自留地里,谁上了就批斗谁。

狗剩儿说,咱不把尿夹到自留地里尿,自留地里咋长庄稼?

他像尿长江黄河似的,终于尿完了。长出一口气,边紧裤带便问我说,你咋把尿从学校夹到你家地头的?我每次夹到最后,都夹不住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夹住……

狗剩儿说,是不是不能跑,小跑也不行?得把屁眼提起来,夹住腿,紧走。就像这样——他夹起双腿,鸭子似地走了几步。

我说,嗷,就是……

狗剩儿说,你别看这一泡尿,可值些工分哩。——哎,学校就要放暑假了,咱到城里拾粪去,你去不去?

我们村离县城不远,有三里多路。

我说,到城里拾粪?城里有粪叫咱拾吗?

狗剩儿“嗤”的一声。你没见转过天天早上,都从县城拾回一担子人粪吗?

转过是邻村的一个女子,高个儿,大眼睛,浓密的头发乌黑透亮,粉白的脸盘总是透着层红润;虽然总穿着一身蓝衫子黑裤子,但也遮不住她那柔软的腰肢,担着粪担儿,走在路上,像风摆柳一样,扭啊扭的。我每次见到,心里都忍不住地嘤儿嘤儿。只可惜她妈死得早,她大活得窝囊,她后妈便见不得她,不但没叫她上过一天学,还叫她整天不着家,不是去拾粪,就是去放牛、弄猪草。

我说,那……就咱俩?要不要叫上猪娃、石头他们几个?

狗剩儿说,咱是去拾粪,又不是去打仗。去的人多了,见了一堆粪,该谁拾?

这倒也是。

回到家里,我把这事给妈妈说了声。

妈妈说,好么。你看人家转过,一个女子娃,见天日每到城里拾一担子人粪,倒到她家的茅坑,掺水一搅合,要顶多少人粪尿!——哎,不知谁家的娃有福,日后能娶上她当媳妇!

我的心猛跳了几下,只觉脸红了一刹那。

我还从没脸儿对着脸儿地和转过说过话,要是到城里去拾粪,那不就跟她在一块了?

我把这话试试探探地问了下狗剩儿。

狗剩儿说,咱跟人家?人家拿的是专门预备的,窄板儿的粪勺,能把人粪从粪槽里搂上来,再用粪锨儿接住。你有吗?反正我拿的是我家铲土的铁锨。

我说,我家的锨把坏了,只有半截,锨头也磨得只剩了半截。

吓!狗剩儿说,咱俩的锨都只能往前撮,还不把粪槽里的粪都撮到茅坑里去了?

我说,那咱到城里拾啥粪哩?

狗剩儿说,放你的一十二万个心。他眨眨眼睛,你只管跟上我走!

两天后,学校放了暑假。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迷迷糊糊被狗剩儿叫起来,跟了他,低一脚高一脚地来到县城新市场的一个大栅栏门前。门旁挂着的牌子上,竖写了“交通运输队”几个破损脱落的黑漆字。两侧早已蹲了几个娃,和我俩的年龄差不多。

这不就是骡马店吗?我刚要出声儿,便听狗剩儿在我耳边叮咛,一会儿要眼尖手快些……

我俩靠在骡马店对面的巷道墙角,像电影里演的特务那样,悄悄地蹲了下去。

那骡马店的栅栏门在我们不出声儿地热烈欢呼中吱呀呀地开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已像百米赛跑那样,冲了过去,然后挤挤挨挨,别着肩插着脚,占取着出击争抢的最佳位置。便见一匹匹的骡子、马,扬头摆尾走出来了。揭起尾巴了。圆鼓起屁股眼了。那一个个屁股眼,好像是报答我们的夹道欢迎似的,一出栅栏门,便绽成个喇叭筒,接着争先恐后,扑扑塌塌,拉下一股股橙黄发亮的粪团,冒着轻烟样的热气,散发着青草沤烂似的淡淡臭酸。

等到马车出完,我们一哄而上,瞄着那一堆堆的骡马粪,同时把粪锨儿伸过去,撮、铲、刨、揽,叮叮咣咣。混战中,不知谁的鞋被踩掉了,也顾不得提,干脆将污黑的光脚片子侧立起来,当作锨板子,推啊揽啊,却倒分外的机动灵活。有人便干脆踢脱鞋,当起了赤脚大仙。一时,争执声,呵斥声,低叫声,喘息声,混杂在一起,人人满头大汗,热腾腾地流淌。

我的年龄最小,个头最低,根本没能在第一时间抢铲到,只好把那些被铲烂、铲散、遗漏下来的一缕一行、星星点点的骡马粪,仔细地捡拾起来。

狗剩儿擦着黑水似的汗走过来,朝我的粪笼里瞅了瞅,说,咋相?看你光拾遗下的,就拾了这么多!

我笑了笑,转头朝四面瞅瞅,说,咋没见转过来?

狗剩儿说,人家能看上这个?——说不定早就掏了两笼人粪,担回去了。

我“哦”了声,想想,说,她是在哪儿掏的?

狗剩儿说,新市场东边那儿,有好些私人茅子,还有两个公厕。也许,她是从那儿掏的。

他提起粪笼,说,除了茅坑,那边的跑猪也多得太。咱赶紧走!

新市场是在拆了的县城墙底子上建成的。北边是老街房的后墙、后院和小茅坑,南边断断续续地搭建了一溜简易平房,山墙旁也藏着小茅坑,还有两个公厕。逢集时,新市场里涌满了人,又吵又闹。背集时,那里便成了跑猪们的乐园。它们都是城里人养的。因房前屋后没地方修猪圈,便在各家房阶下支起猪食槽,把猪喂饱后,任它们跑到这儿来,拉、撒、转悠、睡觉。

我随着狗剩儿,见他刚走了几步,就盯上了一头摇摇摆摆、哼哼唧唧的大肥猪,寸步不离地跟在它的屁股后面。

我扭头四下张望着,发现前边不远处有座黑黑小小的宝塔,跑过去一看,哈,是一疙瘩猪屎。赶紧把它拾进了粪笼。

却见狗剩儿跟的那头肥猪,两腿一撇,屁股一坠,拉下了一坨又一坨,又大又黑,好像抹了油似的,冒着热气的猪粪。

狗剩儿拾了,走到我面前,说,我这一摊顶你那十几摊哩。话没说完,他“哎呀”一声,撒脚又追上了另一头大些的壳郎猪。那猪屁股后头已跟了一个娃,个头儿和我差不多。看来狗剩儿是要去争抢。

我一看那阵仗,便先怯了。放眼望去,前面还有不少的猪。有的摇着尾巴逛游,有的卧在墙角打盹,还有的互相追逐了,厮打嬉闹。但稍微大点的猪,几乎都有一个娃,甚至一个老头跟在后面。我只好放弃了,朝其它的角角落落搜寻。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真又拾了一摊粪。竟是人粪。虽是小娃儿拉的,还是稀的,但它比猪粪还珍贵啊。我用半截锨插下去,把它连土铲起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粪笼里。

转头一看,旁边有个破砖垒的小厕所,吊了张烂席片门帘。我的心一动,心想,转过也许就是到这样的茅坑里掏粪的,便提着半截锨溜了进去。原来这边是正门,拐过去还有个后门。从正门进去有个尿槽,墙根那儿砌有两个粪槽,这就明显是男厕所了。却见那俩粪槽像狗剩儿说的,又窄又陡,别说我的锨板子伸不进去,就是能伸进去,一撮,还不把粪撮到粪池子去了?我刚退出来,又想,既然来了,就多少尿一泡。正要抹裤子,突听外面有人叱咤道,嗨,那个怂娃,你提锨进去,半天不出来,在里头干啥哩!?我忙把裤腰往裤带上一别,提着锨窜出,顺手捞起门口的粪笼,撒脚便跑。

直跑到东头的尽头,气喘得实在喘不过来了,肚子也有点疼,这才停住脚,按着肚子蹲下,弯腰朝后望去——没人啊。便心想,不知转过碰到过这种事儿没有?她要是叫人发现了,那可咋办?

我胡思乱想着,觉得头皮有些发疼。太阳已成了一圈儿紫环,撒着光芒,扎得人睁不开眼睛。我有心拐回去找狗剩儿,再拾会儿粪,却又怕被刚才那人认出。又等了好一会,也没见狗剩儿的人影,便想,他可能从中街那儿回去了,我干脆就也回家吧。

妈妈见了我,朝我的粪笼里瞅瞅,说,我娃今日头一次就拾了这么多!再拾几回,就能撵上转过。

我的头突然像炸了似的,向妈妈喊道,转过,转过,你就光知道个转过!

吓得妈妈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说,你咋了?我没说人家转过的啥呀……

我气呼呼地扭身走了开去。

午饭后,狗剩儿提着草笼来,叫我去坡上弄草,埋怨我早上没吭一声儿,就悄悄地跑了回来。

我把被人发现的事儿给他说了说。

狗剩儿听完,笑的哈哈的,说,你偷人家的粪么,还不叫人家把你吓唬一下?

我说,那咋没听说,人家转过碰到过这种事?

狗剩儿说,你咋知道她没碰到过?

我愣了下,那、那她……

狗剩儿说,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说,她还是个女子娃……

狗剩儿坏笑了说,女子娃才更有拿人的办法哩。

我呆愣了下。

狗剩儿说,你咋这么爱替人家操心?你先说你,明日还敢不敢去城里拾粪?

我说,咋不敢去?——有粪不拾,发痴哩。

狗剩儿说,对着哩。城里就是美!能看电影、看戏,还能上好学校,就连粪,也是城里的多!

我俩便接着每天早上,先去拾骡马粪,再去拾跑猪粪。

渐渐的,我也能像狗剩儿那样,争抢到热腾腾的骡马粪,也会紧盯了大肥猪的屁股眼,不失时机地捡拾到它们拉下的大坨大坨的黑油饼似的粪。

这天,太阳把我的头影儿,晒到了脚底下。我踩着它,把粪笼不是提着,而是挎了,支在撅起的胯骨那儿,歪着身子和狗剩儿正往前走。

忽听一个脆生生的声儿说,歇一会会么。

我抬头一看,竟是转过!一阵风吹来,凉嗖嗖的。她身后的那棵杨树,哗哗地摇转着叶片,千姿百态。

她拍拍坐着的扁担,说,你俩坐这儿来。

那扁担支在土坎上,已被翻转了过来,挨肩的那面朝上,泛着光溜溜的浅黄。担絮子那儿,缠了几道旧的红线绳儿。她那两个粪笼,放在稍远些的太阳影儿里,里面只有不多的几疙瘩人粪,底下垫了几张错开的南瓜叶,绿的扰人眼。旁边平放着她那两个特制的长柄粪勺和粪锨。

我俩便放下粪笼,想要走过去,却听她笑说,把粪笼放远些,别叫熏人。

狗剩儿说,拾粪哩么,讲究啥哩……

转过圆睁了眼睛,嘴角却是上翘了,笑说,拾粪的咋了?拾粪的就该是脏死鬼?

我赶紧先把我的粪笼,挪到了她那两个粪笼旁。

转过笑道,小娃勤,爱死人。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扁担,来,快坐这儿歇歇,看太阳把你晒成啥了?

只见她的笑脸儿正迎着我,两颗虎牙白生生的。眼眨毛帘子似的,透出了水盈盈的晶亮。幽黑的脸蛋儿上,渗着蜜桃似的丝丝红润。耳根那儿一片嫩白,延伸了下去。我慌忙低头坐下。

你也来么。她招呼起了狗剩儿,拍拍身子那边的扁担。

狗剩儿刚坐下,却猛地往起一站,故意儿咋呼道,咦,一股雪花膏的味道!

我早就闻到了转过身上,有种淡淡的香,但没敢说。

转过捶了狗剩儿一下,笑骂道,哪来的雪花膏?你个捣怂!人小鬼大。这是我昨天晚上洗衣裳、头发的时候,用了皂角水。——你妈洗衣裳、头发没用过?

狗剩儿说,你占我便宜啦!

转过说,活该!谁要你编排我哩?再说,人家雪花膏把你咋啦?那味儿总比粪臭味儿好闻。你说是不是?她扭头问起了我。

我低着头,不知说啥好。

就听她接着说,我就爱那个味儿。咱弄不来雪花膏,还弄不来皂角啦?晚上到河里,拿一个到石头上砸砸,把衣裳和头发一洗,又干净又香。不过是一把力气一把水的事,不要咱一分钱。你说是不是?

我便想起了,夏季的晚上,在我们那条河上游的水潭里,总会传来女子娃们的碎语和嬉笑,叫我们在下游洗身子的男娃和男人,一边支起耳朵听,一边抬头望,好像那片乌黑里,晃动着白色的光影。

你咋不说话哩?转过忽然撞了撞我。

我的脸上烧烫,嘴里干渴,一声儿也发不出。

哟,听说你在学校把书念得最好了,真不愧,这么腼腆。转过大声地笑了,那笑声沙沙的,里面像装了磁铁。狗剩儿你得好好向人家学。

狗剩儿挠挠头,说,咋学都撵不上咯。

转过说,还是没鼓劲儿。人只要鼓了劲儿,啥事都能干好。她仰起头,望着天上,忽然问道,哎,你俩说,拾粪美还是念书美?

狗剩儿说,当然是拾粪美。逛里逛荡的,能耍美!

转过说,怪道我听说你把个一年级就念了两年。那咱俩换换,我替你念书去,你替我拾粪来。

狗剩儿说,行么。啥时候换?

转过想想,笑着说,柏树叶儿落,松树叶儿圆。

说完,她低头踢了踢她的脚。那脚是光光,穿着圆口布鞋,底子上钉了橡胶轮胎,鞋头儿上有两个补丁,缝得密密实实。

我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

咦,别动。转过忽然伸手抬起了我的胳膊肘,说,叫我看看。她仔细看起了我胳膊肘下的一小片补丁,还用指头脸儿摸了摸,说,这是你妈补的吧?这针脚细的,匀称的……你妈的手真巧!

狗剩儿张了张嘴,说,咱都该回了吧?

转过说,你俩是该回了,要不大人在家该操心了。

我说,那你哩?

转过说,你俩先走。我再吹会儿风。

我俩挎起粪笼,走出去老远了,狗剩儿说,她肯定是不敢回。你看她今日才拾了多少粪?说不定一会儿还得拐到街上再去拾。

暑假结束。一天放学回家,狗剩儿忽然撵上我,开口便说,一棵白菜心叫猪拱了!

我说,咋了?

狗剩儿说,转过要嫁给城里那个黄毛了!

转过?黄毛?哪个黄毛?

就是县城西街,那个一头黄毛,又瘦又小的老怂……

我一下子想了起来。那不是个小老头吗?便骂狗剩儿,你胡咧咧啥?听谁说的!转过咋能、咋会嫁给他!

狗剩儿说,你不信了回去问你妈去。大人们都传疯了。还说,她是、是,到黄毛家的茅坑,掏、掏的时候,叫人家……后来,又圈到了屋里……狗剩儿说不下去了。他不敢往下说。

我撒脚跑回家,问妈妈,听人说,转过要嫁人了?

妈妈淡淡地“哦”了声,随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女子,也算熬到头了……

我突然恶狠狠地对妈妈说,你们咋都胡咧咧?!那黄毛是个老头子,大她十好几岁!

妈妈说,好娃哩,人家给的彩礼重么。里外六身新衣裳,六百块钱。还有,一嫁过去就转城里户口。你不知道,乡里人想当个城里人,多难!——要经过人家街道上生产队全体社员开会通过,再经大队批准、公社批准……大十好几岁算啥?从前多了去了。——你个碎娃,两口子的事,你懂个啥?妈妈笑推了我一把,好好念你的书去。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操心!

时光荏苒。在一个清明节的前几天,我千里迢迢地回到故乡,到县城去买祭坟用的纸帕、香烛、鞭炮。忽听一个女声叫我的小名。抬头一看,一个老太太正站住我面前。

我是不是老得你认不出了?

转过!我伸出去了双手。

转过像见过世面的城里人,双手落落大方地握住了我的双手。她的手,绵软,温润。一只手腕上套着个淡紫色的手环。她笑啊笑的,双层儿的眼皮虽然挤了起来,但那对眸子,依然是那么的圆和大,喜盈盈的。一身的穿着,可以称得上是雍荣华贵。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和她稍致问候,便挥手作别。转身走开时,想起了我和狗剩儿到城里拾粪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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