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特写（组诗）

◆老石磨

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吞进去的是粮食

吐出来的是活生生的日子

如今，像个老妪

没了牙齿

只好把苦和痛整个儿吞下去

只好用眼角的余光

打量着生活

◆小路

想家的时候，它就是

我的心思

从头到尾，从尾到头

我都会认真走一遍

其实，它还是个记事本

藏着童年的欢乐和泪水

以及那次从我手上滑落

至今仍没找到的

纯真的笑

◆镰刀

锋锐的刀口

收割着庄稼，炊烟

收割过幸福和泪水

现在，它要剔除骨头里的

病症和痛楚

剔除生活多余的赘肉

让它在真实和虚幻里

来去自如

◆野花

就像寂寞，独自开放

独自凋零

走过乡村，在向阳的山坳里

我发现了你

熟悉而深情的微笑

就像我儿时的朋友

向我点头，问候

原谅我

多年了，我却一直叫不出你的名字

◆下坡地

你用乳汁喂大了

小麦，高粱

喂大了一家人的渴望

如今，虚弱地躺在那里

喘着粗气

任岁月划开身体

任悲怆和苦痛，野草一样

长满你的心田

◆歪脖子树

弯曲的脖子，始终对着故乡

就像我每次离家时

转身回头的样子

我已不记得你的年龄了

只记得每年有鸟来安家

只记得小时候

我骑在你的脖子上

数着天上的星星

◆干草垛

像一座小山，睡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任老鼠和麻雀

掏空心肺

把子女奉献给了人们

现在，还要拖着干瘪的身体

填满通红的灶膛

燃尽，最后一滴血和泪

哺育那些，辘辘饥肠

◆稻草人

穿着衣服，站在田间地头

你手上的塑料带

在风中，瑟瑟作响

一些雀鸟，走兽，落荒而逃

——这是年轻时的你

现在，你已经老了

老鼠扒走了你的衣服

雀鸟啄穿了你的心肺

只剩一双茫然的眼

望着土地和庄稼

◆算盘

手指，轻轻拨弄

就准确地

算出了答案，算出了一年的收成

算出了日子的轻重

你却算不出自己的命运

算珠是握在人手上的棋子

进退，身不由己

直到你死去，你仍无法算出

人类内心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