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绽倾城

 真正认识牡丹并爱上它，纯属一次偶然。我向来对花草情有独钟，每年的春节，都习惯性地去花市买三五盆颜色各异的鲜花回家，给新年添上一丝喜庆与吉祥。

记得那是2008年的除夕，天气特别的寒冷。我因为去得迟，花市已经接近尾声，走了花市一圈也购不到自己心仪的鲜花，心中感觉极是惆怅。正准备打道回府，因为所有的卖花档主都在忙着清场。花市有规定，摆到除夕8点，所有的花草都必须统统搬走，否则清洁车和城管一到，还未搬走的档口，垃圾就要自己清理，大过年的，谁也不会吃这个亏。当我走到花街口最后一档花前，无意间发现了一盆只有三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和五个小小的绿色花骨朵儿的花落寞地摆放在花架上。这盆花不但花未开，花蕾少，就连叶子也不多。从外观上看，毫无吸引力，尤其是在新年，谁也不会去购买一盆叶子稀疏而又未开的花回家摆放。

 这盆花的花枝上挂着一块非常精致的牌子，因为花街的灯光昏暗，无法看清牌子上写的字，好奇心促使我蹲下身来用手机里的光去看。终于看清了，只见牌子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遒劲的钢笔字“一绽倾城”。这是多么吸引人的名字啊！想必这花开的时候一定是美得令人惊叹吧！卖花档主也真是个心思细密而又玲珑文雅之人，连这样毫不起眼的花，也给挂上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来吸引顾客的眼球。

我饶有趣味地细问卖花档主这是什么花，档主说这花名叫“二乔”，是牡丹中的一个名贵品种，原本卖280元一盆的，现在收市了，只剩下一盆还没有开的，不赚钱，180元卖出算了。我一听，不禁哑然失笑。尽管我早就知道牡丹的价格不菲，尤其是在南方一带的富庶之地。热带或亚热带季风气候不适宜牡丹花生长，要从洛阳千里迢迢地运来才有得卖，单单是车油费已经足以让人望而却步，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的一盆牡丹也仍然要高价才能买到。它与姹紫嫣红的菊花、茶花、芍药相比，无论是卖相还是价钱都相差甚远，丝毫也引不起我的购买欲。再说了，这个价钱，我还不如买一盆紫色或黄色的蝴蝶兰呢！档主见我不心动，便费尽唇舌滔滔不绝地游说。说什么这盆花是国花，又好意头，上面若开齐了一共有八花，“八”即是“发”。一花两色，一种紫红，一种雪白，寓意为生活大红大紫，还含有鸳鸯双飞之意，即是家庭和睦，夫妻同心的意思，摆在家里大富大贵，生活和和美美，赚钱赚到好似猪笼入水，包你年头顺到年尾。听了卖花档主的一席好话，好像我不买就真的很小家子气了，心里虽然不是十分乐意，但还是掏钱把它买下了，就算是买一种运气吧！

 我满腹疑惑地把这盆牡丹小心翼翼地捧回家，把它摆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因为它还未开花，我特意在花枝上挂了八个漂亮而又好意头的小红灯笼，以示如意。我平时喜欢侍弄花草，家里的阳台和花园错错落落地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如今再摆上一盆二乔，虽说不能算是蓬荜生辉，但也确实为家里平添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过年家庭事务繁多，天天在亲戚之间走动，再加上我从未种过牡丹，不懂得如何侍弄，唯有每隔三两天给它浇上一次水。亲戚朋友来家里拜年，看到这盆花枝上挂着的牌子都忍不住上前细细观赏，人人都在猜想着它开花的样子，是否真的如牌子所说“一绽倾城”。

 新年过完了，寒冷的空气终于走了，接着就是二十多摄氏度的微雨回南天。南方的春天就是这么磨人，要么冷几天，要么热几天，冷的时候寒风刺骨，冻成一只狗，热的时候只需穿件夏衣，甚至可以去游泳。在大冷大热的天气交替之下，我全屋的植物都死光了。富贵竹、发财树、观音莲、玫瑰花、杜鹃花、菊花、紫薇、紫萝兰、红运当头,还有那棵我最爱的茶花十八学士，都无一例外地枯黄了。看着这些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花草全部被冷死，我真是欲哭无泪。唯有这盆刚买回来的牡丹二乔，它不但没有死，还捱过了2摄氏度的低温，那五个小绿色花骨朵已经整整大了一圈，而那三个含苞待放的花蕾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它让我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一点点暂时性的安慰和补尝，内心不得不对它顽强的生命力肃然起敬。

我细细地打量这三朵盛开的牡丹花，只见它们在春天的雨雾显得那样风姿绰绝，宽厚的花型十分饱满，一片片花瓣次第形绽开。它们有一朵绽出三分之二雪白和三分之一浅紫的花瓣；有一朵只探出四五瓣浅紫的，其余的全是雪白；更奇的是，有一朵竟然是一半洁白一半深紫，而白的花瓣的表面明明是雪白的，背面却是粉紫色的，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雪白的花瓣上不带半点瑕疵，浅紫的花瓣边沿又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粉白色镶嵌着，让人无法用文字准确形容出那花瓣的质感。那一袭素雅是如此的精致，绚烂而又娇媚，高贵且雍容，弥漫着袅袅的幽香。每一朵花都搭配得又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从花瓣到花蕊处处透出一种令人不敢仰视的气质。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总觉得它好看，闻它多久，都感觉到幽香。我不禁从心底里由衷地对它赞叹，这是多么特别的小精灵啊！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捕获了我的心。

 十天过后，牡丹便完成了它一生之中最绚烂的过程，它的花瓣随之在春风中一片片飘落。我拾起它坠落的花瓣放在掌心中，轻轻地揉了揉，它如月季般的芳香便在我的手心中复活。我揸开沾着花之灵魂的指尖，竟恍惚自觉是一朵初绽的花蕾，并且刚抽出两片雪白的花瓣，高洁而芬芳，温暖而又润泽，镂饰着奇异的脉络和纹路。 我把花瓣全都拾起来放在筛子上晾干，做成了一个牡丹花香包摆在厅中，让它的花香为我带动每一个美丽而又温馨的晚上与清晨。

 以后每年的除夕，我依旧去逛花市，每次去都特别留意，是否会再次发现一盆让我倾心的二乔。可是，很遗憾，时至今天，我再也没有见过这种令我倾情的牡丹了。想来，这花也必定和人一样，讲究的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