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初中了,我也搬到了离学校很近的小区居住。那日中午,看到邻居提着一个养有小松鼠的笼子,只见那小松鼠一身灰褐色的毛,玲珑小脸上嵌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高傲的向上翘着。四肢灵活,行动敏捷。看着它上蹿下跳的样子,我在心底不由得拿它与我们养过的金丝熊(仓鼠的一个品种)做对比。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的金丝熊——一只名叫巧克力的小仓鼠,它已经去了天堂。
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但我却始终无法释怀。
我从小喜欢养宠物。一出生家里就养着一只超大虎斑猫伴随。那时候猫们的生命都不长,原因就是散养(不像现在圈养在家里)直接导致喵星人没准儿哪天抓到吃了毒老鼠药的死老鼠而一命呜呼。记得有一次我养的一只叫哈米尔的中华田园猫在院子里仿佛庆功般的叫着。我当时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叫声,抬眼望过去,只见哈米尔拖着一只几乎与他一样大的死老鼠费力地行走着。我下意识地认为那一定是只吃了老鼠药的老鼠。于是箭一般冲出去,一只手牢牢卡住猫脖子,另一只手使劲拽着老鼠尾巴,我和哈米尔仿佛拔河一样僵持着。但他一直在呜呜低沉地叫着,吹胡子瞪眼的向我示威。不让我夺走他的战利品。最终,老鼠脱口而出。我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是用劲过度还是害怕过度,手都开始颤抖了。想想都后怕,一是怕我的猫咪被毒死,二是我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去揪住那根又长又粗又硬的老鼠尾巴。哈米尔是唯一一只被我救活的猫,并且以这样的方式。而其他猫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每当他们吃了死老鼠,看着心爱的猫咪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我一边哭一边给猫猛灌绿豆水。因为听说绿豆是解毒的,希望奇迹能够发生,猫能够活过来。但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我哪懂得这种名叫“毒鼠强”的老鼠药岂能是绿豆汤解毒的。而母亲,从来没有告诉我真相,每次都是为我默默熬好绿豆汤,协助我给猫灌下去。她那样做是为了我不留遗憾呀。然而最终自然是无力回天。养猫几十年,他们大多数以这样的方式去了喵星球,我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流过多少泪。那些泪厚重的似夏日挂在天边的云朵。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我养宠物的热情,这仿佛已然成为我生活的一种常态——直到女儿出生而被终止。为了这个小生命的健康,我把养了很多年的一只黑色猫咪送给了亲戚。我当时的想法是等到女儿稍大一些,再把猫抱回来。但我终究没等到那一天,那只名叫宇文成妮的小猫也终于去了喵星球,与她的前辈们相见去了。而她当然不是由于“毒鼠强”。我当然不能怪怨亲戚照顾不周,拿生命当儿戏。也许是思念成疾吧。因为我觉得她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猫,我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懂,她甚至都可以配合主人玩游戏。这样一只聪明无比,和我有着深厚感情的猫,却没有等到我接她回家,我一直愧疚。不敢想象亲戚把她深埋大地、回归自然,还是暴尸于荒野。我不敢想象,更不敢问。我觉得在这件事上,这种掩耳盗铃似的自欺欺人彻底征服了我面对现实的勇气。多少年了,这件事被我从心底剥离出来,依然是那么艰难,那么痛苦。
而这两只金丝熊是去年清明节前夕从宠物店买回来的。女儿为他们配备的用品、食物都是最高级,最齐全的。女儿和我一样,把小动物当成人去对待。结果没过几天,其中一只叫布丁的小金丝熊却莫名其妙地去了天堂。愕然的同时更多的是惋惜。因为养了没几天,和我们还没有建立深厚的感情。那之后,我们总结经验,更加细心照顾另外一只被我们亲切唤作“小巧”的小金丝熊。他那褐白相间的毛光亮亮的,两只眼睛圆圆的,很有灵气。喂他吃饭的时候,他蹲在那儿,用粉嫩的小手捧着食物吃。两腮带动着小胡子急速抖动着。或者直接把食物塞到颊囊里,带到窝里吃。有一次他竟然把两根一寸多长的磨牙棒各塞到了左右颊囊中。顿时,从脸侧一直到前臂全部被磨牙棒撑得鼓鼓囊囊的。把他的尖下巴都撑平了,径直把V字形的时尚脸蛋儿变成了圆圆胖胖的大包子脸。我既担心又哭笑不得,以为会撑坏他。而女儿却胸有成竹地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这是仓鼠特有的生理结构。他的颊囊弹性十足,就像有两个仓库一样,可以先把食物暂存口中,然后再搬运到自己的窝里贮藏起来。不然为何叫仓鼠呢?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我们决定搬到学校附近房子里居住的那天晚上,我和女儿忙着给小巧准备他的用品和食品,准备让他进到外带笼里时,却意外发现他已经在睡梦中离去。听到女儿惊慌失措地呼喊,我还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直到看到他那小小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硬。我们不敢相信,抚摸着他放声痛哭。冥冥之中,难道他已经预感到什么?或者不想离开熟悉的家园,还是不想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我们不得而知。这种时间点的契合,让我们不得不多想。
如今,小巧笼子里的陈设没有丝毫改变。每次看到,总会觉得他还在那个狭小的缝隙中四脚朝天慵懒地睡着;总会觉得他还会蹲在那里,用小手捧着吃东西;总会觉得他正抬起小手撸一下饮水器的长杆儿,好让水滴下来……我们相信他没有走远,那里依旧有他的气息与灵魂……
曾经觉得时间会冲淡一切,但对于有些事情,不是忘不掉,而是不想忘。亦如这些宠物,他们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所带给我的温暖、快乐、幸福、感伤都是我无法忘却的。那些被岁月拉远的镜头一遍遍回放在脑海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不忍直视,不忍想起。但又不得不想起。我终究是做不到忘掉我的这些可爱的朋友们。
“无论何时,如果你们到我的坟前来看我,借助我与你们相伴一生的快乐记忆,请以满怀哀伤而欢欣的口吻对你们自己说:‘这里埋葬着爱着我们和我们爱的朋友。’不管我睡得有多沉,依旧能听到你们的呼唤,所有的死神都无法阻止我对你们欢快地摇摆尾巴的心意。”读到尤金·奥尼尔《一只狗的遗嘱》中的这段话,我再一次泪眼婆娑。他们永远听不到我的呼唤了,但他们那可爱的样子却一直萦绕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在这个由于心爱宠物离去而心情变化的初秋,让我再一次将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打开。这种真实,难道仅仅是由于时间的偶遇吗?生命长河中,无论与人也好,与宠物也罢,无论相遇亦或是离散,只要我们曾经拥有,曾经快乐,那么心灵之间所产生的共鸣就会回荡在天际。在心海涌动的时候,你曾经来过的暖暖微光会点亮我的心房,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