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最喜欢养花了。那是我童年的时候,家里养的几乎都是开花的盆栽。他们在每个房间的每个窗台上,甚至院子里,都摆满了花花草草。娇艳的大丽花,热烈的美人蕉,袭人的月季花……一年四季姹紫嫣红,卯着劲儿的在同一方寸间争奇斗艳。绚烂了我的整个童年。
春天,最早开放的是迎春花。我记得母亲养了好几盆,有四种颜色的:藤黄,曙红,朱砂,牡丹红。那小小的五角星似的花儿一簇簇、一丛丛。那时候,我常常凑在花盆旁好奇的看着它们,因为它们是第一个来报春的,我的小脑瓜里总是想,它是怎么知道春天要来了?为了不迟到,它们在冬末就开始孕育生命,好在春天刚刚到来时就快点报信儿。充满活力与生机的春天,怎么能缺席呢?
夏天和秋天开的花就多了:朱顶红,马蹄莲,大丽花,美人蕉,月季花,九月菊,令箭……数不胜数。
而北方的冬季来的早,最能让人感受到冬的气息,除了一波接一波的西伯利亚寒流,还有近在眼前的窗户上的冰花。有的像小草,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森林,还有的像流淌的小溪……窗外,山清瘦了许多,草已没了踪影,满目萧条,满目枯黄。窗内,三角梅,四季海棠,仙客来却开的正艳。灿烂多姿,清香宜人,含笑绽放,一朵朵,团团相依,簇簇拥抱。给萧瑟的冬季平添了多少生机。
父亲母亲好像最偏爱倒挂金钟和仙客来。它们不娇气,花期长,花朵既不像大丽花、美人蕉那样娇艳张扬,也不像迎春花、九月菊那样平淡无奇。它们的美拿捏的恰到好处。它们安安静静地开放在属于自己的一隅世界里,纤美缄默,高雅脱俗。而仙客来刚好开在元旦春节元宵节这样重要的节日里。给节日平添许多喜庆氛围。家里有来拜访的,仙客来的寓意就不言自明了:好客迎宾,喜迎贵客。
记得母亲总是把鸡蛋壳倒扣在花盆边缘。我们家几乎所有的花盆里都被母亲扣满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蛋壳。那盆倒挂金钟由于长的太繁盛,基本上没有蛋壳的空间。它那绿油油卵形的叶子,纹路清晰。一根根细长的花柄末端挂着一朵朵紫红色像钟一样的小花。小花顶端和花柄连接处好似一顶帽子,坠着四个狭长的红萼片和五片紫色花瓣围城的钟形花朵。长长的花蕊坠在中间。花儿谢了后,小花上的“帽子”没有落,由绿变成紫,然后再变成黑紫色,像极了紫葡萄。禁不起诱惑的我,偷偷地摘下来,放到嘴里,酸甜可口,好吃极了。
大约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全家外出旅游。我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两盆已近一米高的倒挂金钟。先生做了一个自动浇水装置,他用铁皮和铁丝做成一个架子,将一个装满水的可乐瓶倒扣着固定在架子上,每当花盆里的水渗下去后,它就会自动浇水,及时补给。可就是这样,半个月后,当我们走进家门,第一时间奔向阳台,依然是“林花谢了春红”,真是“水流花谢两无情”,看着满地的残花落叶,我尽生出“坐愁群芳歇”的落寞与无奈。
许是那次的伤痛吧,之后很久很久全家人再也没提倒挂金钟。
上周六,听到父亲母亲在阳台窃窃私语,我和女儿走了过去。原来,他们正盯着对面楼上一个窗户里怒放的倒挂金钟讨论呢。这时女儿迅速跑回她的书房,拿出笔墨纸砚,不一会儿功夫,一幅倒挂金钟小写意就画好了。这不正是我家之前养的那盆吗。原来,它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在每个人的心中呢……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又一个春天,以它特有的方式回来了。我们驱车前往郊外花卉市场。
突然,几盆盛开的倒挂金钟出现在眼前,我们同时驻足。每一盆中尽是三种颜色:最常见的红紫组合,还有红白组合,白紫组合。好似坠着的风铃一样。花苞大且偏圆,鼓胀地感觉要迸裂似的。女儿不停感叹,真漂亮啊!我终是没能经得住诱惑,挑了一盆。看到老板麻利的将它套入塑料袋中,我不断地在旁边提醒,让她手下留情,慢点儿,轻点儿,别触碰了花苞。
一路上,我一直把它端回了家。父亲却若有所思地说,又买了一盆。母亲则欣喜地看着它爱不释手,轻轻抚摸着叶片。随后找来一个棕色带金色花纹的非洲鼓型大花盆,将其栽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像护理婴儿一样照顾着它,浇水,施肥。养了几十年花的母亲仿佛突然不会养花了似的,怕它照不上太阳,又怕阳光太强烈,对它不好,随着阳光的强弱,将花盆挪来挪去。但不知为何,过了几天,花苞不断掉落。看着花盆里落满了本应该“金钟倒挂点点红”的花苞,我们心疼坏了,焦急不已。女儿赶紧上网查阅资料,找寻原因,采取措施。却终是没有止住它凋零的脚步。
记得林清玄先生曾经说过,每个人的心里都需要一个人、一棵树、一片草原、一间木屋、一个故乡,也许不必真实存有,却是一个不变的碑石。在每回想起,每次相遇,有一点光、一点温暖、一点希望。也许,倒挂金钟于我们,大抵就是这样的情愫吧!
但愿,依旧能够再一次听到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