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祖父去世30周年。清明前夕,父亲从工地托人带口信让我清明回老家和他们一起上坟。当时,我因为一些小事不想去;妹妹见状,替我前往,父亲没说什么。我有些惭愧,决心找个机会弥补一下。
1992年,祖母去世30周年。春节前夕,我主动劝父亲回老家上坟,父亲同意。我给三个叔叔写信,告知此事,三个叔叔纷纷响应。清明那天,父亲弟兄四个全部到齐;老叔说,这是父母去世以后他们弟兄四个聚齐的一天。作为长子的父亲非常高兴,我感到上次未回老家上坟的愧疚心情得到了弥补。
1996年1月1日,父亲去世。遵遗嘱,我们将父亲送回老家葬在他父母的脚下。
此后,回老家上坟就成为我们的常态。每年清明期间,我们选择一天,我们子妹三个,加上父亲的孙子、外孙子,2000年以后又加上父亲的孙女,从蚌埠乘火车,到合肥坐出租,上午赶到肥东老家父亲的坟前。我们给父亲添两锹新土,送一些纸钱,告诉父亲不要像生前一样节省了,送的钱够父亲花得了;然后,叩首、告辞。通常,我们回到合肥找一家饭店吃饭,饭后带孩子们去公园玩玩,去购物场所看看。傍晚时分,我们乘火车由合肥返回蚌埠。一路上,孩子们像过节一样,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度过了劳累而快乐的一天。后来,孩子们渐渐不去了,我们子妹三个基本上没有间断。
2013年4月10日,母亲去世。母亲去世以后,上坟就不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母亲晚年孤独寂寞的情形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母亲受多种慢性病的折磨;母亲没有文化;母亲为了省电又极少看电视;子女极少有顺着母亲的心思逗母亲开心的时候,甚至没有带母亲体检过一次,以至母亲从发病到去世仅仅60个小时。作为长子,我终生有悔!
其实父亲也可怜,尤其是父亲最后一次住院期间。迫于生计,父亲辛劳一辈子。1995年8月31日至1996年1月1日,父亲最后一次住院,历时123天。父亲也没有文化。住院期间,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不太好,医院里常发生患者财物被盗事件,因次我没有将父亲的红灯牌收音机带到医院。父亲上午吊水;下午和晚上睡觉前约10个小时,大多数情况下,父亲都是坐在床上,或打盹;或想着他的心事,由于和父亲交流极少,不知道父亲想的究竟是什么。父亲呀,我现在知道了孤独和寂寞对一个人是极为残酷的折磨,而您却忍受了123天没有说什么;我现在知道了精神生活对一个人是何等的重要,只是对您来说知道的太迟了!
我笃信唯物主义,相信进化论。在现代教育普及的今天,我相信大多数人也是这样。我以为,死亡对死者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归于零;死亡就像人没有出生以前一样,没有出生以前对这个人来说什么都没有,死后对这个人来说也是什么也没有。这就是唯物主义。那为什么还要上坟呢?这是情感的需要,是传统文化的需要,是习惯的需要。对逝者而言,逝去的亲人总是希望活着的亲人活得好一些;对活着的人而言,总是思念逝去的亲人,尤其是自己的父母。我以为,思念父母,主要应当放在通过思念来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上,从而可以更好地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或教育下一代的下一代,从而使我们的短暂的人生多些幸福,少些遗憾。思念是多种多样的,不能过于追求上坟的形式,或追求铺张的上坟;过于追求上坟的形式或追求铺张的上坟,于逝者无补,于生者无益。
对我来说,坟还是要继续上下去的,主要是在心里;思念我的父母,是我一辈子的事。
二〇一九年四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