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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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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庐梵音
西庐梵音
合肥往西是庐阳第一名山,紫蓬山,佳木葱茏,蔚然深秀。山中有座千年古刹,西庐寺,常年白云飘飘,梵音袅袅。山下有个叫王小五的财主,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人称王百万。可就这么一号财神,却抠门至极,对待佃农、长工很是粗暴。要是谁家来借钱、借粮,除了按月五分息,还得额外给他们家打零工才行。这王百万虽然富得流油,娶了四房媳妇,膝下却无一儿半女,眼瞅着四十已过,王百万也是夜夜犯愁,长吁短叹。这一日,王百万又在家中借酒浇愁,迷迷瞪瞪看到地上有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在那里蹦跶。王百万看着好奇,谁料到,这小人迎风而长,一杯酒的时间,小人就长到了成年人大小。瞪眼细瞧,这人脖颈上套着佛珠,衣衫破烂,胡子拉碴,头皮上的头发也是长的参差不齐,一茬一茬,一绺一绺的。要不是隐约间头皮上露出的戒疤,王百万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和尚。这僧人像是瘸了一条腿,拄个拐,一直在王家门口踮来踮去。王百万生平最烦不干实事的僧人,认为他们只会乞讨化缘,不会耕地播种,也不会植桑织布。于是就想叫门童将他赶走,可是左右呼喊几声后,不见有人应答。王百万心中疑惑,平日里自己咳嗽一声,都有下人跑过来讨吩咐,今个是怎么回事?一气之下,自己踱着步子朝着拐子僧走了过去。当他迈过门栏,指着拐子僧正准备开骂时,那拐子僧却瞬间凑在了王百万的面前,近乎鼻尖碰着鼻尖的距离。那拐子僧也坐到了门栏上,王百万刚想起身,就被拐子僧拉住了手,说道:“明日午时三刻,有个在山上做客的贵人会登你家门,可切莫怠慢了哟!”说完,怪笑三声,用力抓紧了王百万的手肘,人就消失不见了。“砰!”王百万蓦然惊醒,看看地上摔碎的酒壶,原来刚刚只是一个梦。“晦气!”王百万说了句,赶紧吩咐下人打水洗脸,刚撸起袖子,就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处通红一片,自己揉搓几下,仔细观瞧,还能看到指印。倒吸了一口凉气,王百万这夜也就睡不安稳了。五更天,王百万就起了身,搬了躺椅在院子里等时辰。昨夜梦中那拐子僧说的午时三刻,自有贵人上门,他不敢怠慢。吩咐门童,午时若有人登门,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平日里无忧无虑,哼个小曲,听个戏,悠哉哉的感觉不到时间。可一旦有了等待与期许,那时间就变慢了。王百万焦急地熬着,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来回在院里踱着步子。“快,快,随我去迎接!”王百万踱着步伐,充满了期待。抬头一看,门外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夜梦中那个拐子僧,王百万吓得一屁股又坐在了门栏上。那拐子僧跟着坐了过去,“咯咯咯”笑了三声,头一歪,突然就晕了过去。人命关天,王百万不敢怠慢,赶紧请郎中。好在并无大碍,拐子僧只是饿晕了过去。于是好酒好菜、白米饭管饱,没几天,这拐子僧就活了过来。可每次王百万想跟他说话,他总是相当瘆人“咯咯咯”的笑三声,整得王百万都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时间长了,家里的下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自家的老爷从不礼佛卫道,对待乞丐更无半点施舍,想不到这几日居然对一个瘸脚的僧人,如此这般照顾,莫非是老爷失散多年的长辈?终于,王百万忍不住了,这天,咬咬牙跟拐子僧来了个面对面坐,想问点什么,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拐子僧说完这几句,又是“咯咯咯”三声大笑,一道佛光闪入虚空,人就不见了。“活神仙啊!!!”王百万赶紧下跪磕头,却发现头皮碰着地板没声响,心生疑惑,又用力磕了几下,只听到头皮磕得“砰砰”响,却一点都不痛。想着想着,人就醒了,原来还是梦。王百万赶紧去厢房找人,哪里有什么拐子僧?细问家中的下人,下人们各个懵圈,不知道什么拐子僧,都说家里最近没有来过外人。王百万当时就惊得晕了过去。郎中又是灵芝,又是人参,又是鹿茸的给王百万灌了好几天,这才醒了过来。后来的日子里,拐子僧说的那几句话,像绕口令一样,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不惑之年得子嗣,万贯家财留不住!”“哎,希望拐子僧所说不差吧!”王百万掂量着,想到自己小半辈子积攒下这么多家财,就算是施舍一些出去,也无妨。大腿一拍,“不就是行善积德吗,我干了!”先是免去了所有借贷人借钱、接粮的利息,也不催债了。正巧当年小旱,庄稼地里欠收成,王百万仗义疏财,给穷人免费饮食的粥铺开了好几间。渐渐的王百万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光里,充满了尊敬与感谢。比较起以往别人看他时流露出的冷冷冰冰,畏畏缩缩,充满仇恨的目光,这让他很是倍感舒适。修桥、补路,给赶考的学子提供盘缠,但凡他能参与的好事,他都参与一道。渐渐的,有了“王首善”的美名。王百万好不痛快。更让他开心的是,他家大房有了喜,来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阿弥陀佛!”张百万冲到院中,朝着山上西庐寺叩拜,“感谢活佛指点,我王家有后啦!”这十五年间,王百万从未中断过行善,不管求上门是多大的难事,是不是在能力范围之内,总是打手一挥,大包大揽。于是,基本上算是家财散尽,所剩寥寥,有时候手头紧了,还需要去四里八乡拆解一番。修桥,补路的捐款也比往年少了,平日里免费的粥铺也只能开半天。俗话说“纵使身价千百万,抵不过亲戚穷光蛋”。村里人被王家帮助久了,接济惯了,变得好吃懒做,什么困难都依赖王家,甚至觉着王家对他们的接济就是理所应当。不久,王家连粥铺也开不起了。断了接济,很多人就有了怨气,觉着王百万是为富不仁,越来越抠。一场大旱,持续了三年。王百万实在没有余力再接济百姓。成群的饥民围在王家门外讨要口食,骂王百万吝啬,白天往王家院子里扔石头,半夜往王家大门上泼大粪。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王百万又气又恨,更是寒心,从此一病不起。一天夜里,成群结队的饥民冲进了王百万的院子,能吃的抢,值钱的抢,就连观赏池里的金鱼也被捞了一空。因抢劫不均,打架致死致残的不下数十人。儿子王有德上前阻拦,跟饥民动起了手,结果被一棍子打断了左腿的膝盖骨。下半夜,饥民纷纷撤离,只剩下王有德一个人躺在地上,苦苦哀嚎,哭得撕心裂肺。第二天清晨,有人看见一个枯瘦干瘪的僧人进了院子,将王有德带走了,从此不知所踪。走的那天,山顶西庐寺中,钟声一声又一声,悲怆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