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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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间（二则）
求医问药那点事
有个同事，年轻有为，三十多岁已是单位骨干，整日为了事业忙忙碌碌，经常加班加点。
那年年三十，还在单位值班的他，突然就觉得腹痛如刀绞，赶紧在下班后去了医院，还挂了专家号。医院坐诊专家只看他一眼，问问病情，脸色相当严肃：“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先住院吧！”笔走龙蛇，开了一堆检查单。
同事闻言如晴天霹雳，当时就走不动路了。好在有太太陪着，把住院前所有需要做的检查全部做完，顺利住院。
“我这个是不是绝症呢？”从年初一到年初七，医院放假，但凡每日值班医生过来查房，他必细致询问，不过医生们答案统一：“你这个是胡主任看的，等他上班再说，我们也不好说！”于是，一周的时间，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连闻讯赶来的主治医生胡主任都大吃一惊：“你这个病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同事泪眼涟涟：“胡主任，我明白，我这个病估计是绝症，你也不用安慰我了，那天，不是连你都说我来晚了吗？”胡主任愣了半天，连拍大腿：“你都瞎猜些啥呀！那天我意思是说你怎么非赶着下班时候才来，我还赶着回家吃年夜饭呢，嗨······”
我太太自小身体羸弱，小病不断。那年在北京过春节，年初二起，只要一躺下就天眩地转。于是深夜弟弟开车，我们一起去了北医三院，CT、B超各种检查一通扫描，结果医生也疑惑：“您这身体各方面指标正常，看不出哪有毛病啊！”于是再三请教，医生也不肯定：“那我开点药，你们回去吃着看，不行明天再过来。”吃了药，所幸不大一会好转了许多。
于是第二日一早带她去了二环内的古城转转，散散心，透透气。结果刚从什刹海下了车，又是一阵头晕眼花，人站都站不住，只好立马拦了个车，直奔最近的天坛医院而去。去了医院，还是CT，B超一通，不过又增加了个增强CT，医生怀疑是颈椎病。一核计，两天下来，光检查费就花了好几千，不过各种检查结果出来拿给医生一看，医生也纳闷：“你这是正常的啊？”而指标正常，人难受的要死是确确实实的。回到家，全家都束手无策。倒是我妈随口提醒了一句，不会是水土不服吧？于是赶紧买了次日的返程票，匆匆踏上了回合肥的高铁。
说也奇怪，车过济南，人慢慢开始精神起来了，头晕的症状也好多了。待中午时分到了合肥，还是有点不放心，出了站直接去省立医院挂了个专家号。那日，一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仔细询问了情况，沉吟半天后，一句话差点让我吐血三丈：“你爱人这个，可能是感冒······”
当然，叙述如上两个故事绝不是对医院和医生有意见，我一个弟弟也是医生，专门治疗驼背的，每次一场手术就是几十个小时，饿了就在手术室里随便对付一口盒饭，困了就轮流在手术室地上稍作休息。所以我很理解他们，他们其实也挺辛苦，想方设法也惦记着怎么让病人尽快康复。
就像我曾经在唐山认识的一个医生朋友。那时候做销售，长期在唐山韩城驻点。因为年轻，所以身边很快有了一帮谈得来的朋友，各行各业的都有。其中就有一个市医院的医生，姓党，据说是震后国家出资抚养的孤儿，我们称呼他为党主任。党主任很阳光，不烟不酒，喜欢健身锻炼，说起身体各类健康知识信手拈来，我们也很喜欢听他科普。
一日聚会，酒桌上党主任依旧以茶代酒。大家谈古论今，推杯换盏，到了酒足饭饱，气氛热烈之时，党主任突然有了一个提议：“哥几个明早别吃早饭，我们医院刚刚到了一台最新的进口CT机，全国目前都没几台，明天我免费给你们检查检查！”
那时CT对于我们而言，还真是个新鲜的东西，于是纷纷欣然应允。第二日，党主任为我们一个一个检查，一个一个分析结果，一个一个叮嘱着以后要注意哪些事项。
轮到我了，党主任做完拿到片子，左看右看，一声长叹。当时把我吓得不轻，连声询问：“老党，党主任，我这没事吧······”党主任拿起片子，指着胃部白花花的一层东西说：“你看啊，这个地方，白色的东西是酒精，已经形成一层粘膜，全附在你胃上了，你要是想多活两年，就听我的话，酒，是坚决不能再喝了，烟呢，最好也戒了吧！”
当时闻言，我就感觉有些晕晕乎乎，追问道：“那党主任，还有哪些要注意的呢？”
“呃，具体来说，不要太劳累，过甜的东西不要吃，过咸的东西不要吃，太硬的坚果类东西不要吃，比如像核桃、瓜子、花生等等，特别是河海鲜，是绝对不要再吃了······”
那天我扳着手指算了下，貌似，我以后能吃的东西还真是不多了。几天后我回了故乡，赶上单位工作调整，去了四川，和党主任一别就是两三年。那时通讯也不是很方便，渐渐也就失去了联系。不过那段时间确实很听话，烟酒不沾，吃饭都尽量吃糊状食物，除了身体瘦了些，胃部倒也从来没有难受过。
九五年吧，销售大区轮岗，我又回到了唐山。
火车刚到站，我直接匆匆赶去市医院，想去看看这位好久不见的朋友。到了医院问诊台，我问党主任现在在哪个办公室，结果护士的回答一下就把我说愣住了：“党主任哪，早走了······”
我下意识的问：“走了，去哪了？”护士一脸惋惜：“半年前去世了，胃癌······”
那天，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街头，我哭笑不得。
拆迁的故事
有一个段子，说的是一个人小时候遇到一位高人，高人告诉他你三十五岁的时候一定会成功，并且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于是他一直很努力拼搏，想像着一定会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成为一个成功人士。结果事与愿违，进城打工经常被拖欠工资，累死累活一年有时候连肚子也填不饱。于是自学了点股票金融，好不容易借了些钱，信心满满准备在股市的大潮中做个弄潮儿，结果一个浪下来，血本无归。
终于有了个机会，一位儿时的伙伴来电话告诉他在东莞承接了个好项目，让他过去帮忙，于是千里迢迢飞奔而去，兴冲冲一头栽进了传销的老巢。好在这些年他一直穷困潦倒惯了，被骗进去后倒也坦然，开饭时分狼吐虎咽谁也抢不过他，一上课立马困意连连鼾声如雷。不几日，做传销的都感觉这个估计也不是长久之事，于是恭恭敬敬给他买了车票，连推带搡把他押上了回乡的列车。
终于，在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回了故乡。在破败的老屋前，已是万念俱灰的他，盯着自家的院墙，突然哈哈大笑，继而手舞足蹈，捶胸顿足，涕泪交加。白墙上，一个红彤彤很大的“拆”字煞是显眼。
几十年了，中国的城市发展日新月异，随着一轮轮的大开发大建设，许多关于因为拆迁而一夜暴富的故事也渐渐流传开来。
说是广州有个叫石牌的地方，当时规划做工业园，征收的时候老村长比较精明，主动代表村民和政府谈不要补偿，我们以土地入股。工业园发展起来了，名企云集，村民们也成了股东，一年之中光是分红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据说后来石牌村只要有一个新生婴儿呱呱落地，便可以享受到每年固定几十万的红利，由此石牌的女孩都不愿意外嫁，只从全国各地招女婿。而有了钱的村民在附近自家宅基地上又纷纷盖起了五六层的高楼，每家大大小小几十个房间，赶上大量外来务工人口涌入，村民们又安安稳稳做起了包租公，每月收房租收到手软。
于是到了后来，传说中石牌人的生活是这样的，早上一觉睡到自然醒，喊上三五好友酒楼相聚喝点小酒，下午麻将扑克牌九各种娱乐活动走起，到了夜灯初上时分，再找家酒楼，吃好喝好后KTV安排，尽情飙歌到半夜，回家睡觉。这是一个广州的朋友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描述时两眼放光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当然，在合肥也有这样的真事，并且是我亲眼目睹的。我所住的小区就是一个回迁小区，里面有不少拆迁户。有个老太太，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把三个姑娘拉扯大，原想就这样一辈子了，不曾想福星天降，遇上拆迁，除了赔偿款还给了她十一套房。
老太太倒也豁达，喊回来三个姑娘：“房子你们一人三套，我自己留两套，一套自己住，一套出租，收点租金。”三个女儿自是感恩不尽。从那后，老太太三天两头新马泰、济州岛、土耳其，云游世界去了。
我喜欢下象棋，夏日时分，经常去楼下，坐在石桌旁，棋盘上与各种各样的邻居一较高下，久而久之，还认识了个棋友，也是个拆迁户，经常穿着汗衫大裤衩，开个奥迪进出小区。
一日，我俩又在棋桌旁边下边聊，我随口说了句：“我们小区人是真有钱啊，这两天谁家又买了个保时捷······”棋友漫不经心：“我的，前面那个送我小舅头了！”
呃，我竟一时无语。
再说一日下班从小区门口过，两个岁数比较大的小区保安在闲聊。一个说：“你前段时间请假了吧，好长时间没看到你。”
另一个说：“对啊，报了个欧洲游十日团，看着价格不贵，正好出去转转！”当时我就膜拜了。当然这是如白雪公主遇到王子一般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的。也有不幸的。
说是肥西南岗一带，有个叫王旭的年轻孩子，家里拆了将近几百万还有五套房。“这么多钱，我一辈子都花不完。”从此，王旭过上了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没老婆、没孩子、没人管……有钱还有房，自由自在。几千元一瓶的红酒、上万一餐的饭，他眼都不眨地买单，日常消费毫无顾忌，甚至连矿泉水都只喝进口的。每晚八点就邀上朋友去一千零一夜等各高档夜总会、酒吧、会所、美女、名牌……在“王老板”与“旭哥”簇拥声中，这孩子不断沉沦下去，夜夜笙歌，一掷千金，花天酒地，不久还染上了“赌瘾”。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的快乐被高消费、高刺激提升得越来越高，即便是挥霍金钱也无法让他麻木的心灵产生一丝波澜。只有在澳门赌桌上，一晚数几万、数十万输赢，才能刺激他的神经。于是他越赌越大，也越输越多，很快窟窿就大了起来，不到半年时间，拆迁款全部花光，还倒欠下了大几十万元的高利贷。
无奈之下，王旭只能选择卖房还债。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从第二年开始，合肥房价就迅猛飙升，那几套卖出的房子，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涨了两百多万。悔恨不迭的王旭，一段时间闷在家里，直抽自己大嘴巴子，整日以泪洗面。乡里乡亲也忍不住对他指指点点，都说他是败家子，看到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这是乐极生悲的一个缩影。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很难说一定就会穷还是富，不过，一颗平常心，相信那句老话，穷不失志富不张狂才是真谛，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