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合肥(四则)
合肥城隍庙的流年记忆
合肥,古称庐州,一座2200余年的古城,因东淝河与南淝河均发源于此而得名。近年来,合肥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大湖名城 创新高地”,它的底气,不仅来自于优越的科技人才,还源于那些老祖宗留下的厚重底蕴。
先不说“三国故地、包拯家乡、淮军摇篮”吧,仅仅那位于闹市区一隅的城隍庙,便也有着多少说不尽的传说与典故。
踏入城隍庙,经典徽派风扑面而来,那是独属皖江古典园林、徽州古建筑的风格。错落有致的马头墙、镂空的木格花窗、精致的砖雕门罩,连内天井也是徽州园林式做法。
寺庙不大,有大小门房59间,代表古代宣扬孝道的“二十四孝”,前有香炉1座。寺庙中间是城隍庙主殿,左边是财神庙,右边是甲子庙,门口是大戏台,偶尔会有人搭台子唱黄梅戏,后面就是一些摆摊卖古玩的。
据嘉庆《合肥县志》记载,合肥的城隍庙,始建北宋皇佑三年,以建筑美、木雕活、泥塑奇被世人誉为“庐州城隍庙,三绝天下稀”。
城隍庙自古以来不仅是合肥城中出了名的道家胜地,也是用来祭祀神祗的重要庙宇。每逢春节及道教重大节日,合肥一些官员、道教信众都会前来拈香、礼拜,戏楼上上演酬神戏,锣鼓喧天,戏楼下游人如织,一派人间繁华。
在中国,城隍是道教中守护城池的神,往往由去世的地方官、功臣、正直者、行善者充任。而据记载,庐州府城隍庙首位城隍,就是北宋时期的庐州知府孙觉。
孙觉是江苏高邮人,是苏轼、王安石的好友,也是黄庭坚的岳父。历史上关于他在庐州的政绩并没有详细记载,但其中有一条 “为庐州守,以明恕著声”的评价最为中肯,也就是说他能够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办事。
话说孙觉在合肥担任主簿期间,恰逢旱灾与蝗灾。州官下令百姓捕捉蝗虫,孙觉便提出了捕蝗易米之计。他指出可以让百姓们通过捕蝗向官府交换大米,捕一天蝗虫便可以换得几斤大米,这样蝗灾既能消灭,也可使百姓丰衣足食。
州官听后觉得很有道理,采纳了他的建议下发到各地执行。不出所料,蝗灾很快就扑灭了,百姓们也因此消除了灾荒,免于流离失所。后来,合肥百姓集资建立城隍庙,即把孙觉立为城隍供奉,这样他就成了合肥首任城隍。
城隍庙里,有着这样一口古井,它是不少周边老人共同的记忆。相传当年南宋词人、音乐家姜夔转徙江湖,寓居合肥期间,曾来过城隍庙,看到百年银杏树下的此口古井,为其题名“杏泉”。
据说这口千年古井有着不一般的神力,井内深藏玄机,可以开悟众生。同时,这口井又被一代又一代庐州人视为救命之泉。
传说清末庐州一带瘟疫流行,庙内庙外的人们,就靠饮用这口井里的水,居然无病无灾,顺利躲过灾难,转危为安。说来也怪,不论是丰水的时节,还是干旱年月,古井之中总是满盈盈的,明净清冽,千年来始终如此。因此,每每有善男信女来城隍庙拈香、礼拜都要拜拜古井,一派虔诚。
而回首历史长河,城隍庙也是命运坎坷,屡遭磨难。1853年,城隍庙毁于战火。1871年,地方官筹款重建,后因经费缺乏中途停工。后来,由李鸿章的弟弟李鹤章出面募捐续建,并按照李鸿章的意思仿北京颐和园内戏楼式样重修。到了上世纪50年代,合肥城隍庙又一次遭到了严重破坏,仅存山门、戏楼、大殿、娘娘殿、钟鼓楼等建筑。
1980-1982年,合肥市政府再次修复城隍庙,在修缮复建历史建筑外,还以城隍庙为中心进行了综合改造,建成商业化市场,开设了白石斋、九狮楼、徽光阁、庐阳宫、小商品世界和古玩城等场所。于是,城隍庙又有了新的传说。
1986年1月,城隍庙市场开业,一时间,它创造了很多个第一。庙门口有合肥市第一条商业步行街,有第一个歌舞厅爱丽斯歌舞厅,还有云集了全国各地风味小吃的“百味园”,合肥第一家粤菜馆,广东酒家,也开在了这里。
城隍庙市场建成后,曾与与三孝口、百大两个商业圈三分天下,百大是国有经济,三孝口当时是集体经济,而城隍庙市场则是个体私营经济的大本营,也是最有活力的地方。所以,当时很多人都把城隍庙称作是百万富翁的摇篮,民营经济的学校。
其中有个叫杨永保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在庙前街租了一间商铺,开始代理全国知名的品牌衬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到了1994年,城隍庙市场二期开发,有人不看好,但杨永保却花巨资买了两大间商铺,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经过努力经营拼搏,杨永保把生意从合肥做到了上海,到人们还在以万元户为荣的时候,他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杨百万”。
那个年代,主街上有两家炒货叫“陶永祥号”、“史义兴店”,门口天天人头攒动,生意绝对火爆,可与曾经是全国第一的芜湖傻子瓜子相媲美。还有那蚕豆大王、裤子大王、百货大王带着合肥腔的此起彼伏、热情洋溢的叫卖声,一声:“一毛嘞,切(吃)热的!”又是好几代人的共同挥之不去的记忆。
浓浓徽派韵味的建筑,熙来攘往的热闹人群,记忆中,每年新年未至,在一片火红的喜庆里,合肥老城区的年味儿早已经久久回荡。
因此,在老合肥人的心里,过年时节,只有全家老少结伴去逛了城隍庙,那才叫过年。即便随着岁月流逝,现在的城隍庙早已风采不如当年,但无论在哪里,合肥人总是在潜意识中感觉,那,就是市中心,那,就是闹市区。
合肥的城隍庙,依旧是属于这座城市最古老的流年记忆,最合肥,最美好!
寻味合肥
合肥美食以酱香型和咸鲜为主,咸鸭的干香和黄豆独特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是大多数合肥人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
初春时节,选取晒干的咸鸭,切成细小的方块儿,与已经浸泡了十个小时的黄豆一起放入锅中,配上大蒜、生姜、干辣椒、八角,加水大火烧开,小火慢炖。黄豆在高温下膨胀,姜片八角将咸鸭中的腥味儿慢慢去除,鸭肉的咸鲜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渗入糯软的黄豆中,满屋香气四溢。吸收了大量水分子的鸭肉肉质细腻,富有韧性。咸鲜的黄豆入口即化,刺激着味蕾,黄橙橙的鸭汤拿来拌饭,更是一种美味。
小的时候,每到逢年过节或家有来客,桌上必有一盘切好的咸鸭,油光呈亮,香味扑鼻,闻着就食欲大增。或是一盘咸鸭子烀黄豆或者咸鸭子烀花生,充分吸入了咸鸭油脂与香味的花生黄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是下酒的一道绝妙搭配。
后来上学住校了,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偶尔也会抽空去外婆家。外婆都会在我返校前的那个上午忙忙碌碌,挑选一只自己腌制的咸鸭,又是剁又是切。有时家里还缺点佐料,然后就自己匆匆跑去菜市场寻找。到了临行前,还带着余温的满满一大玻璃瓶的咸鸭子烀黄豆就塞到了我的手上,又从手帕包着的纸币中抽出几张递给我,生怕我在学校生活上受委屈。
上公交车的时候,外婆边挥手边和我打招呼:“咸鸭子一次别吃多,咸,和其他菜放一块吃,听到了没?”
车行渐远,夕阳下,外婆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不见。
而到了学校,很快,来自全国各地长期住校的同学们就解决了外婆的担忧,我没有多吃一口就被同学们分餐了。
晚自习前,一大瓶咸鸭子烀黄豆被慕名而来的不同寝室的同学们争着抢着消灭得一干二净,就连玻璃瓶,都用开水冲的干干净净,当汤喝了。
于是,揉着肚子,哈哈大笑,很是满意。几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依然是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美味。
还有一个菜,合肥方言叫干渣肉,就是干的粉蒸肉,也有被称作“大鲊肉”的。合肥拱辰街的四湾干渣肉一向名声在外,它选用上好的猪肉,抹上盐、酱油等腌渍,然后裹上自制的米粉,在太阳下晾晒两天就制成了酥而爽口、肥而不腻的干渣肉。
干渣肉的选材有讲究,猪肉采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条理清楚,分层明确,去除多余的肥肉,以免影响口感。备好的猪肉需要改刀成一厘米左右的厚度,才会在烤制的时候收味易孰,不至于缩成一张薄片,同时也能保证它的口感。
制作粉蒸肉的时候需要对猪肉进行码味,既可以清除一点腥味,也能让粉蒸肉更加入味。干渣肉同样的也需要这样的工序,除了第一次酱料的码味,还需要一次米粉的裹制。米粉是用小米磨成粉后混入大料的秘方,让干渣肉吃起来更加香气四溢,回味无穷。
有朋友自幼喜爱厨艺,少年时遍访徽菜名厨,虚心拜师学艺,居然融会贯通,名振一方。有次喝酒,和我说了一个故事。
一次家中来人,请他去北京,上门为一位老首长做菜。
老首长老家是合肥人,可能是想念故乡的味道,就喜欢一口干渣肉。或许是地域不同吧,外地人做出来的菜不仅口感不好,还油腻的很,保健医生看了,为了他的身体健康,也建议他不能再食用。
老首长是德高望众之人,整日操劳,虽有些失望倒也风清云淡。于是,朋友受家乡父老所托,当即北上登门为老首长做一次家乡正宗的干渣肉。待到香喷喷的渣肉做成,切成薄薄小片上桌,老首长吃得赞不绝口,为了能多吃一块,竟然像小孩儿一样和夫人、保健医生讨价还价半天。
朋友绘声绘色描述的那个画面,令人忍俊不禁。
童年的味道,流年的记忆,或许,才是美食的精髓吧!
合肥的冬天
一觉醒来,抬眼望去,窗外早已是一片白雪皑皑。裹紧了羽绒袄,小心翼翼走在古城的晨曦中,一股清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那股冷意,仿佛在提醒人们,冬天的脚步已经悄然而至。
合肥的冬天确实是冷的。
很多年前,合肥人还不习惯装暖气的时候,有北方到合肥出差的朋友,走进那空气中带着水分的湿冷风中,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痛彻刺骨。在后来的日子,宁愿在宾馆里裹着被子,也再不愿出门半步。
合肥的冬天,也是有些热度的。
虽然气温会跌破冰点,但只要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就会感受到那股温暖的气息。清晨,人们走在街头巷尾,到处会看到街边的小吃摊上,那一缕又一缕白雾般的热气。
合肥人是绝对离不开牛肉面的。虽然,这面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但是在寒风凛冽的冬日,用一碗热气腾腾,微辣鲜香的牛肉面开启一天,鼻尖微微渗出汗珠,总带着说不出的快乐与惬意!
合肥是座锅贴之城,几乎所有的锅贴店,在早上都会排起长龙。尤其到了冬天,一锅锅焦香的锅贴出炉,再搭上一碗刘鸿盛老合肥手艺制作的胡辣汤,或是一碗咸香的鸡汁豆脑,花钱不多,却总是百尝不厌,吃得浑身舒坦,称心如意。
中午或晚上时分,合肥人最喜欢吃火锅,无论是清水涮羊肉,还是牛肉或三鲜搭配的一锅熟,一家人或是三两好友围坐在火锅边,共同感受着冬日的一丝温暖。
因此,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真有,那就连续吃上一个礼拜!火锅的魅力,在于不仅可以吃到不同种类的菜品,而且在锅底和调料的不同搭配下,可以调出专属于自己的味道。当然,杯斛交错中,还可以感受到合肥人那独特的大嗓门:“来,倒批批的!”(把酒倒满!)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令人馋涎欲滴的淡淡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合肥的冬日又是充满生机的。
虽然树木的叶子已经凋零,但它们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萧瑟。在冬日的阳光下,它们依然挺立着,公园里的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鱼儿仍然在水中欢快地游弋。那种生命的活力,仿佛在告诉人们,无论何时何地,生命都不会停止。
虽然天气寒冷,但人们的内心却充满了对春天的期待。他们期待着春天的步伐,期待着万物复苏的那一天。他们会提前做好准备,憧憬着新的一年。
那种期待和希望,多少年来,仿佛,总是冬日里这个城市最美好的东西。
合肥话
合肥话是江淮官话的一种,最显著的特点是北腔南调,音色和发音力度偏向北方,较为刚劲,而语音却是偏向南方,音变非常多,因此,才具备了它独特的特点与悠久的魅力。
合肥话第一个特点就是发音减省,说话吃字。常常把两个字连成一个音,如“衣裳”,合肥话连起来说成:rāng。如“这个”“这样”,连起来说成,di(四声)。
再比如这个衣裳好漂亮!说出来就是Di rāng 好格式一个!
合肥话第二特点是发音中保留大量的入声字。在普通话里面,入声已经消失了,但是合肥话里很多。譬如“脚”,合肥话读作 jue ;“角(jiao)”,读作 ge 。
如果用普通话读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jue),万径人踪灭(miè)。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xue)。”一个阳平,一个去声,一个上声,没法押韵。但在合肥话里,这三个字都是入声,绝对押韵。
由此,便有了好多关于合肥话的笑话与故事。
合肥话里面的「洗」发音为si(三声)。与死亡的「死」发音一模一样。于是,晚饭之后,你通常会听到一家老小这样的对话。
“你死不死澡?你不死,我先死了”。」
“嗯,你先死,你死完了,我再死。”
“吃完饭,不就赶紧死嘛,磨磨蹭蹭的。”
“我过会再死嘛!”
十分钟后:“你可死好了?”
早年间有两个合肥人去东北出差,住的是三人间,同屋的是个东北人,到了吃完晚饭要洗漱的时间,就听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如此一段对话。
“你先死!”
“啊,不客气,你先死!”
“还是你先死,搞快毫的,我们死过赶紧让这位大哥死!”
东北人吓得撒腿就跑。
再说一个外地人到了合肥,在路边摊子上要了碗凉面,一筷子下去,尝尝没味道,就喊老板:“老板,你这个面没放作料啊!”
老板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蹦蹦(拌拌)!”意思是料在下面,你拌一下就可以了。
可惜外地人不懂,暗忖这合肥人吃个面都这么讲究,还要先锻炼一下。于是起身跳了几下,坐下又一尝,抬头:“老板,还是没味道!”
生意正忙的老板大声道:“往下,狠狠蹦蹦!”
可怜的外地人,为了吃这一碗面,又是下蹲,又是起身蹦蹦跳跳,愣是做了好大一会,差点就没把第六套广播体操做全了。
当然,这个只是基础版,话说有个朋友在市府广场,碰上俩老外,问他:“Can you tell me the way to the天鹅湖?(你能告诉我天鹅湖怎么去吗?)”
他沉默三秒:“里讲哼个?爱don't know啊?” (你讲什么,我听不懂?)
转头看看他身边同伴,他那个同伴张嘴就来:“里往地崩走,再往拉崩拐,再往丝一直go,表turn弯,就到咯!”(你往这边走,再往那边拐,再往西一直走,别转弯,就到了!)
每次有人和我聊起关于合肥话的话题,我都会提到这个段子。于是大家都会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听来幽默而具有时代感,这个,才是与时俱进的国际版合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