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石姑娘

我经常到介休洪山、壶关清流、雁北、大同等地陶瓷厂定制、验收瓷器，然后就回到太原市郊商检局招待所住宿。一次生二次熟，三次后，我和招待所的厨师、服务员都熟悉起来了。我每次从深圳上去，都帮他们带不少东西，诸如电子表、工夫茶具、《金瓶梅》等。

尤其是服务员小赵，她大胆、幽默、调皮地跟我好了。每当去晋祠游玩，我都带她一起去。当然，她的身材、容貌和年纪都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可是，此时我没有娶妻的想法。国庆节那一天，天气晴朗，她又换班陪我去晋祠。她穿的朴素单调，我就问她：“没有好一点的衣服吗？”

专线车上，我们喜欢坐在后排，她望着我，摇摇头说：“这是我妈一针一线缝制的，很暖和。我穿着它，就想起妈妈。”

“你老家哪里？”我终于问。

“离石。”她微笑回答。

我根本就不知道地图上有这个地名，继续调侃问：“离十，九还是八呀？盛产什么？”

“英雄和美女，还有古墓。”小赵脱口而出，又纠正我，“石头的石。”

我被她逗笑了，无意中挑剔她：“也是，如果你双眼皮，离美人就更近了。”

她莞尔而笑，低头不语，有了心事。

这时候，我却感兴趣地欣赏她，她的头发黑得油光闪亮，柔软润滑，肤色比家乡我所认识任何女孩都白里透红。我怀疑：黄土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离石山青水秀吗？我担心：她的细长脖子，碰到台风一吹，准歪了。她突然抬起头来，和我四眼相对，眼睛有点红，睫毛有点湿，光滑的额头，亮堂得很。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得意，又问她：“高考落榜？”

她突然来了精神：“你才落榜，我是超出五十一分考上理工学院，家里没钱。”

我转而有点同情她，不敢再揭她的“伤疤”。

晋祠，大钟，柏树，跑马泉，写着一二三千年的历史，百看不厌，仿佛钟声响起，金戈铁马，就在眼前。

小赵坐在一石板上捶腿，对这些树呀钟呀不屑一顾，兴趣不大。

中午，我请小赵吃扬州炒饭。回程时，她小声问我：“啥时回深圳？”

“明天早上五点多飞机，我晚上必住机场宾馆。”我眼看窗外景色，淡淡地回应。

“啥时上来？”

“半个月。”

“替我买两套衣服好吗？”

“行啊！回头你把尺寸写给我。不，让我猜一猜？”我睁大眼睛测试她的身体，自负地说，“腰围26，胸围36。”

“你看着办吧。”小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提要求，“你下次来，能不能请我吃大鱼？”

我马上回答：“小事一桩，你喜欢吃什么鱼，海鲜还是淡水鱼？”

小赵满脸月光：“大鲤鱼吧。我长十八岁了，还没有吃过大的。”

我大吃一惊，不敢想像她的家是一个什么情形。

她满足地笑了，笑得那么迷人，两个小酒窝似乎可以种下两个红豆，其实，她的单眼皮比双眼皮还好看，我只是卖弄高傲，随便一说。

我回深圳后，因为有其它事情羁绊，没有如期前往太原，等我再次飞越娘子关，那已经是第二年的中秋节，我倒是帮她买了两套高档衣服，一寒一暑，心里想，她见了，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甚至扑向我怀里，亲我一口。

当我兴冲冲到柜台上登记住宿，却已经不是小赵了，物是人非，我居然无名地懊丧。新的服务员盯着我的身份证，然后兴致勃勃地说：“许先生，有你一封信，是小赵留给你的。”

我接过布满灰尘的信封，匆匆走向201房间，开了门，丢下行李，马上撕开信封，展开信纸，跳出娟秀的字迹：

许大哥，你好！

当你收到这封信，我已经回老家离石捌玖村了。

许大哥，你喜欢我双眼皮，我去刮了，在同事借一百元，手术不成功，感染了，留下令人难堪的伤痕。对不起！

许大哥，在我们村，男方给女方买两套衣服，又请女方吃鱼，婚姻大事就定了。原谅我没有告诉你。

祝你好运！

                                      小赵

立冬

我看完信，顿觉后脑挨了一闷棍，天旋地转起来。

我拿出地图册，急忙寻找：离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