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喜故乡“食鸡碗”

从小到大，每逢过年，吸引我的年货何止百几十种，其中就有十头八种食物深深地吸引着我，诸如甜粿，水果，猪、鸡、鹅、鸭、鱼肉等等，然而，我最喜欢的是故乡饶北山区的“食鸡碗”，可以说情有独钟，百吃不厌。

除夕、正月初一、元宵的夜宴，正月头客人来了，家家户户食鸡碗，长辈坐在桌子东一二位上，接受晚辈的祝福：过年健康、春节快乐、新正如意。正月里，亲朋好友，迎来送往，相互拜年，食鸡碗的礼俗，其隆重，可以用狂欢和沉醉来形容。

所谓“鸡碗”，就是取鸡头（凤冠）、鸡尾（凤尾）和两个鸡翅（凤翅）；鸡头和鸡尾摆对面，鸡嘴靠在碗边，且下部必须切掉，才能摆得正摆得稳；二只鸡翅摆对面，三角尖向上；鸡脚（凤爪）按首末相向平放于碗底，以支撑鸡头、鸡尾及鸡翅的平衡性。这摆法叫做“四点金”，意为“公鸡长鸣，辞旧迎新，迎接来宾，大吉大利”。鸡碗中间则填上切块的鸡肉，鸡肉要摆放美观，还必须把肉厚的摆在上面，叫“叠碗头”。生活条件差点的时候，鸡碗往往有“水分”，即在鸡碗的底部垫上米粉、酸菜尾、菜仔等加以充实。然而，不管肉多肉少，不管什么肉，鲜肉糟肉，碗大碗小，都同样算是鸡碗，不一定要鸡肉才叫鸡碗，四点金是鸡的成分就行，填鹅鸭猪肉都行，心诚才是第一位。

我家的鸡碗是奶奶主管，奶奶的勤劳、精明和热情，年年为我们家争得了称赞、好评和荣誉。每年正月，奶奶都有两副四点金：一副公鸡，摆大龙碗，用于客人多；一副母鸡，摆点心碗公，用于客人少。奶奶总能把握时机，调节气氛，注意分寸，不失礼节，皆大欢喜。她是正月期间最辛苦的人，每到开宴，她总是站在桌边，不停地替客人夹鱼夹肉，让来让去，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她总是力争把最好东西留给客人品尝，客人的一声赞叹，她就满足了。她总能把几个鸡胗留到最重要的客人到才拿出来，切成“8”字形，叠在鸡碗头。

早年食鸡碗，客人往往只动一至三次筷，彼此心照不宣，相互理解。请客时，食桌四个角端放上装着豉油的四个碟子，四与世谐音，世传世么。鸡碗要摆在桌子上方的中间，鸡头朝向客人，以示礼重。除了鸡碗，还有其它山珍海味，一般要凑六大碗、八大碗或十二大碗，也即双数，不能单数，否则，客人就会不高兴，甚至拒绝入席。故乡有四的地方不叫四，叫两双，好事成双的意义。

坐在鸡头所向的贵客，是桌上的中心人物，席间德高望重者，只有他先动筷食鸡碗，其他人才能跟着动。能坐上东一位，人的一生中，也许就那么几次，于是倍加珍惜和骄傲。

食鸡碗，四点金千万动不得，动了是对主人的不敬，那是原则问题，且会遭到非议。四点金要留给主人财气、兴旺、平安，只有主客同财气，才是人间正道。有时候，小孩子不懂事或调皮捣蛋，乘大人不注意把四点金夹起来吃。这时候，大人一般不会责备，而是笑呵呵地劝孩子把四点金还回去，再夹点其它鸡肉补偿。当然，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在回去的时候，轻则挨骂，重则鞭打。因此，去拜年前，小孩子必须接受长辈安全培训，才能万无一失、皆大欢喜。

往往过了除夕夜，四点金用竹篾之类串起来，郑重地放入“甜糟瓮”，客人来了马上拿出来就可摆上。再者，我的故乡是饶北山区，春节期间气候变化莫测，祖先便发明了红糟。

我家的甜糟瓮，所有肉类出入，也是奶奶主管。任何时候，甜糟瓮里剩下什么肉类，在那个方位，奶奶了如指掌。我们几个孙辈很听话，从来没有发生偷吃甜糟肉的事情。来什么客人，吃那块红糟肉，奶奶心中有数甜糟瓮是缶瓮，大小依肉类多少而定。甜糟瓮红糟肉是乡亲们储存肉类的方法，红糟肉也叫甜糟肉和酒糟肉，，又香又甜，红色象征过年喜气，红红火火。红糟是由红粬、酒饼、大米饭、羹汤、食盐等适量发酵制作而成，落盐尤为重要，落的多，死咸，落的少，变酸，每年总有听到一二户甜糟肉变质的新闻，凡肉类都可以放进去腌制，但必须是熟肉。

正月头的鸡碗，以甜糟肉为主，若来客有“新人”，那就另一回事了，杀鸡舂丸，非常隆重。倘若来的客人多了，就要增添桌子，不论两桌还是三桌，每一桌都要有鸡碗；或由一户当东道主，他户送来鸡碗，称伴客。有时一桌好几个鸡碗也不奇怪，一般情况下，对凑来的鸡碗，客人也只动一次筷，礼到而已。宾主同坐一席，主人们争着给客人们夹送鸡肉，你一块我一块，推推递递，高举酒杯，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鸡碗一般留到正月二十，这一天，各家各户就把甜糟瓮里的肉类全部清理出来吃掉，包括四点金。过了正月二十，所有人来客往就恢复常态，不再享受食鸡碗的待遇了。其实，糟肉吃完了，留下来的糟还是很好的佐料，尤其是煮池鱼，又酸又甜，更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奶奶制作的红糟，可以留到清明节而不变坏，奶奶还有一个秘诀，一定要把盐炒熟。

如今，红糟肉早已是老百姓的餐桌上极普通的食物了，想吃就买，市场有的是，又简单又方便。

食鸡碗，还有一个高雅的叫法，也叫“食财气”，真正品尝的是亲情、思念、梦想、健康和快乐等家国情怀、人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