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风流

十几年前，我看了陈秉汉老师的长篇小说《飞龙人主》，因为孤陋寡闻，总以为张琏和飞龙国彻头彻尾就是一个神话人物和神话故事……

再难攀登的山路，再偏僻的山村，再艰辛的旅程，只因水泥路村村通，而变坦途，百几十公里距离，往往眨眼之间便到，只要动一动，乡村四季美景尽收。

戊戌年交春的早，加上春光明媚，故把今年大自然的精彩提前推了出来，葱翠欲滴，百花争艳，百鸟齐鸣，其中也包括西岩山，虽然海拔一千二百多米，从山脚往上仰望，也是生机盎然，游人如鲫。西岩山声名在外，已经被我大脑收藏，拜访之心早已有之，今日成行，不是偶然。

午餐后，乘着暖融融的春光来到了华封楼所在地，同行友人说，华封楼是张琏兄弟建的。不管怎样，都令我大吃一惊。我终于获知，张琏原来也是真人一个，与人不同而已，而且是胆大过姜维的大丈夫男子汉。华封楼是圆形三层楼，有二十来间房，也有水井，在财大气粗的建筑物面前，显得有些小巧玲珑。黄土夯筑的楼墙，因年代久远，风吹雨打，加上日光暴晒，越发黄橙橙起来。只不过楼里基本上已经人去楼空，地面长着艾草、三脚虎、鼎盖草等等。可能以前发生火灾，有几间楼房摇摇欲坠，桁桷被熏的炭黑，七竖八横。倒是一只健美的五彩公鸡伴着几只白色的母鸡在楼埕游戏、晒日、谈恋爱，令人倍感温暖。

妻子则忙着采摘茂盛嫩青的艾草，说要拿去汕头姐姐家烙卵。我却被楼门口、池塘边的高大秋千架所吸引，所迷住，所震撼。这仿佛是天外飞来，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秋千架由两条合抱杉木竖起为柱，高六七米，顶部有一横轴，轴木中穿锁两段等长的摆架，摆架两端安装两个活动而可以坐人的四方形木架，相离两米左右，就像一个摩天轮，故名为摩天轮式秋千。这个庞然大物，就是村民制造快乐的发源地。人坐上去，由几个人一起往前推，一定高度后立即放开，秋千就能荡起来。每次不断加力，越荡越高，悠哉乐哉，有惊无险。如果两端都坐上人，力度和速度转到恰到好处，人与秋千合为一体，就能三百六十度旋转起来，宛若空中飞翔。我认为，那是天堂的游戏。

浅黄色阳光，秋千架下，五个小孩子，四女一男，分散站着，泰然处之，没有你争我夺。大女孩十一二岁，黑色衣服；小女孩七八岁，穿着绿色休闲装；男孩八九岁，也是黑色装。今天星期六，还有三个四五岁的孩子在远处观看，羡慕之情溢满脸蛋，仿佛在问：何时轮到我呢？她们面色红润，头发乌黑，神采飞扬，顿时令我心中久积的阴霾一扫而光。

荡秋千多种多样，唯独这里意义非凡，听村民讲，这个秋千，和张琏有关。明嘉靖年间，由张琏所建，作用是用来训练战士解决晕船问题。

如今孩子们如此悠然自得地荡秋千，既是锻炼身体，更是历练胆魄。同行朋友的儿子也六岁，聪明伶俐，然而，无论如何，他始终不敢上秋千去试一试。做父亲的倒是上去，可太胖太重，孩子们无法把他荡起来，真是扫兴。如果时光倒回半世纪，我一定会自告奋勇跳上去，荡个半天，也可以和她们比试一番，当然，输赢无所谓。

七八岁那个女孩子在较大的同伴帮助下爬上去，坐稳了，双手抱住竖木，同伴热情地帮她荡起来，越荡越高，达到一个水平面后还继续往上冲，小女孩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这“天轮之乐”。每当她回到最低点，那个男孩便勾住木框柱，一起荡起来，那么自然，那么熟练。十五分钟后，秋千慢慢停下来，她由同伴抱出。心满意足，此时，一个骑自行车戴眼镜的十岁左右女孩子匆匆来到，和大家私语一番，结果是她上去，令我感到惊讶，如此文静柔弱，她敢吗？当然，同伴已经帮她荡起来了，而且很顺畅，看场面，她是一个老手呀。十分钟后，她就很轻松地下来，然后轮到那个黑衣红鞋少女，我聚精会神地观察欣赏她，我已经断定她胜任做一个“领导人”。我要看一下她是如何荡秋千的，奇怪，她便没有坐上架子去，而是双手勾住木框横轴，自己用脚力使劲往前冲，使秋千荡起来，然后在二三同伴加力下，越荡越高，南风吹开她衣服的下摆，露出雪白而健美的腹肌，两腿弯曲着伸开，就像一只畅游在水面的小青蛙，又像飞翔的姿态，造型的优美，只留下令我欣赏和赞叹的空间，根本无法考虑她会不会摔下来。她那又黑又粗、又长又油的大鞭子，用一条红布巾匝着，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半会，她又换了造型，时而像灵活的猴子，时而飞翔的小鹰，时而是嫦娥奔月，时而是巾帼英雄，变幻无穷。当然，摔下来后果很严重，可这几乎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我认为，这就是一种传承，是胆量、气魄和胸怀的升华，是自信和健康的统一体。

一个阿姨看我着急，微笑告诉我：我嫁来这里一甲子，还没见过有孩子摔下来，摔下来也没什么可怕。她镇定自若的眼神，划得我满脸惭愧。

阳光灿烂，色彩斑斓，朦胧中，我仿佛看到听到：战鼓冲天，战马嘶鸣，秋千飞荡，男的荡出了强壮的身体，女的荡出了柔韧的身姿，荡出了世界，荡出了伟大。

我依依不舍，华封楼的对联是那么意味深长、荡气回肠：

华楼高瞻万古兴  封函远瞩千载旺

一条五彩长龙停靠在路旁，仿佛在养精蓄锐，重任在肩。

阿姨喜气洋洋地告诉我：“你们后天二十六再来看，那才是华封楼真正的秋千！”

阿姨的话，听得我心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