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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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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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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八十

今天,我虽然对这些风景颇为留恋,可有事在身,之所以冒着火辣辣的阳光回南山去,目的是为了看望年已八十的父亲,想他了。

早在五月,素有千岛之湖的汤溪水库,万顷碧波已经提前涨到历史最高水位,仿佛草木生长在水中,万千的白鹭在戏闹。

当年建设水库,瘦小的父亲也是劳动大军一员,我为父亲有那样的经历感到不可思议

每当我回家通过美丽壮观的汤溪水库副坝,眼前恍惚中总幻映出那些劳动大军的身影,他们成群结队,肩挑重担,笑着,跑着,累着,高唱着……

父亲经常讲,谁获得劳动模范,奖糠饼一块。糠饼的作用可大了,最大的作用是消除双脚水肿。

汤溪水库,像高山上的一块蓝宝石。

山里的泉水在水库汇合,鱼儿快乐地游上去,参观古老的县城旧址、巍然屹立的文明塔、蔚为壮观的总兵府,拜访神奇的九村客家人……

县城到家,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我的家,即老县城三饶南山张,汤溪水库上游原双流寺左边南山溪南岸南山岭下,三百人小村庄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村前有二十亩水面池塘,村后是八景之一的天马山(即南山)。我的童年,在这里获得无数快乐;我的少年,在这里获取做人经验;我的青年,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父亲,是我的挚友,也是我的老师。我经常回去看他,也教育儿女要回去看他。有一次,父亲感冒,儿子到他的床头问寒问暖,握住他充满寿斑的手父亲居然激动地说:“孙子摸着我的手,这比给我服药还灵验

我到了,先到村头的兄长家,兄长的左脚内侧受了重伤,被电锯碰了一下,皮肉烂了。

我问了受伤经过,感到惋惜,兄至少半年无法出田劳动。

这时候,父亲来了!

一个多月没见,父亲被阳光晒得更黑,黑色的短衣短裤,黑色的脸皮,人中又深又长,厚大的耳朵,像深褐色的木耳,黑色的手,黑色的脚,浑身上下,黑得像闪光的木炭,头发则全白了!

女儿曾经说:“爷爷的头发最漂亮。”

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的威严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却是满脸的慈祥。

我连忙打招呼:“爸,坐!”

父亲的眼睛发射出一道道惊喜的光芒,笑着说:“回来了!”

只见父亲走近他的大儿子,用赤脚医生的眼光,先观察一下儿子的伤口,怜爱地说:“我去搜了几粒黄皮,熟透了,很甜!很好吃。病人吃这个最好,没有污染的。”

父亲很谦虚,他拿来的黄皮不是几粒,足足有两斤,又黄又圆,有的已经紫铜色,令人口水直流,这是给我兄长吃的,给伤病员吃的。父亲轻描淡写,像孩子一样,故意隐藏了他老人家又爬树的情节,怕我担心。

父亲经常爬树,我们兄弟也是知道的。

有人劝我,要阻止父亲爬树,跌倒了儿女们吃亏,人家也是好意,当然,结果是我不会阻止父亲爬树,因为我也喜欢爬树,而且在很小就是爬树高手了,村前村后,没有那一棵我爬不上的树。如果阻止父亲爬树,父亲也会偷偷地爬……

我认为,父亲能爬树,证明父亲尚有一颗童心。父亲经常说,爬树是祖先遗传下来的一种求生技能,我赞同这个观点。

父亲又爬树了,他摘了黄皮给受伤的大儿子吃,他的大儿子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我观察着兄长,他的眼睛已经湿润。

父亲把黄皮放在兄长的身边,一个青色塑料筛盛着。

父亲摘下三粒黄皮,走到我面前,鼓励说:“你尝尝,真的很甜。”

我尝了,心里却觉得很酸。

父亲笑了,露出两个残的黑色牙齿,他再喝了一杯茶,又匆匆走了。

……

太阳偏西,我去菜园寻找父亲。父亲不在菜园里,可他种的青菜生机勃勃,随风摆手,有苋菜,白菜,葱,茄子,韭菜花,苦瓜,秋瓜,生姜,还有艾草,苎麻,等等。

我正在赞叹之际,从南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在这里。”

我东瞧西看,却看不到父亲的身影。这时候,又从空中传来铿锵有力的声调:“我在树顶!

我吓了一跳,父亲又上树干什么呢?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成熟果实了,难道父亲爬树上了瘾?

我往父亲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只见父亲已经从桶粗的树干下来,抱着,蹬着,灵活得像一只“福禄”。

“爸,你上树做什么呢?”我高兴地问。

父亲不慌不忙,从腰际间解下来一个网袋,得意地说:“我留了几个树尾蜡(熟透的芒果),你带去给子吃。

我接过沉甸甸的网袋,心中五味俱全,说什么好呢?

我什么也说不出了,只凭热泪盈眶,看着父亲皱巴巴的脸,又让我想起国宝——充满包浆的青铜器。

我是高兴,而不是着急。

父亲赤脚,健步如飞,去菜园拿了锄头,回到我的身边,满脸堆笑说:“回去泡茶,昨天在你四弟家拿了几两乌岽单丛

我跟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瘦削背,想起奶奶一句话:“孩子勿长大,父亲勿衰老。”

今天恍然大悟,时光却不能倒流。

我真的很羡慕父亲,等我八十岁,如果也能像父亲一样灵活自如地爬树摘水果,那该多好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父亲八十,尚能如此,我感到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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