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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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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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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善”若水

下午,我们从华封楼下来,汽车继续向北走。绕过茂芝丰硕的山崖,冲上西岩山脉,滑下上善地界,我以为这是一个山穷水尽、穷山恶水的山村,来这里,算是完成一种人云亦云的旅行而已。在叉路口,东向我走过,过了山拗就是福建九峰。汽车北边大埔方向驶去,这条路我第一次走,我好奇问同行,去哪里?同行边打方向盘边告诉我“我们这就去永善楼,去看桃花谷,像《西游记》的水帘洞。”

我不大相信,但没有反对。

一会儿,过了一座小桥,往左拐,停在一座土楼门口广场,下车抬头看,楼门顶写着南阳楼三个大字。我们一行五人,沿溪边往下游行走。迎面一幅白灰墙,画出永善的村容村貌,我们驻足浏览。村里有南阳楼、福海楼和东华楼,呈“品”字形的建筑群,坐落在“U”字形溪流的右内侧,宛若怀抱中三颗硕大的圆形黑宝石。周围,景点颇多,一溪两岸——韩江支流,邓氏祠堂,古驿道,龙骨车,蜜柚梯田,古榕,鱼池,塘横子,百亩花海,桃花谷,水帘洞,等等。我开始被这幅图画震撼,可心中还是疑惑:真的吗?

眼见为实。夕阳西下,我们来到在溪边榕树下拍照,朝独木桥方向十几米,古驿道左侧,两座特色民居中间,走进相机的是一面伟岸的金黄色泥砖墙。我抬头望去,它像一幅宽银幕,要放映某些内容,万事具备,只等游客一声令下。我被深深吸引,毫不犹豫走过独木桥,走向泥砖墙,伸出手抚摸着一块块泥砖,更是亲切。一幅泥砖墙就把我吸引,毫无疑问,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对泥砖是有感情的,我从小生活在泥砖砌成的房屋,低矮、阴暗而潮湿然而,我们经常在砖缝寻找快乐,消磨时光。奶奶时常把梳出来的头发塞在砖缝里,等我们去取出换麦芽糖,她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也笑成孩子一般。关于砖缝里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面前这面墙,属于左边侧面墙,农村叫大悲墙,不管什么方向,都承担着风吹日晒雨淋的重任。这面墙高十三米左右,宽九米左右,三层半楼高,直立九十度角,像一面旗帜屹立不摇,此时在阳光斜照下,金光闪闪,形象鲜明。泥瓦匠仿佛就站在我眼前,站在泥砖墙上,正布线,正瞄准,正砌筑,聚精会神,忘我劳动。墙上共有一个拱门三个窗户,用青砖嵌立,门窗户扇已经失落。栋梁处,桁桷脱节,青瓦摇摇欲坠。若不及时保修,再长期风吹雨打,必定倒塌。我顿感这不是一面泥砖墙,而是一面黄金墙。连忙再近距离拍摄几张照片,予以收藏。其它几面墙已经残缺,它的主人或许远离了它,周游世界去了。然而,可以想像当初这间屋子是多么宏伟,多么骄傲,多么温暖,多么排场,一家人一定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我仔细地阅读着这面墙的暗语,顿时心花怒放,仿佛找到了一个久违的知音,一篇精彩的文章,一宗失传的手艺……

我不仅喜欢泥砖,还做过泥砖。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有一年冬收后,家里卖了猪,父亲计划再建两间房屋,故必须先挑石头和印制泥砖。首先寻找一块含沙量适中的田地,除去稻桩头,先把泥土翻掘起来,然后放水浸泡,待泥土变软,便赶着水牛转圈踩,反复几次,直到把泥土粘稠度踩踏均匀,便可开始印砖。印砖看似简单,实则吃力。纵使是冬天寒流,也是累得汗如雨下。我手脚冻裂,毫不畏惧,俗话说:起厝健,娶妻兴。建房和娶妻经常联系一起,若有女朋友来帮忙,来鼓劲,那一定把牛也比下去。每当做砖,每餐多吃两碗饭。印砖工具为一个竖板木架,内径长一尺二寸,宽八寸,高五寸,短边中间固定两条竖起的把手,高一米左右,手刚好伸出握住。把泥土一锄锄放进架里,用脚踩踏挤压平实,然后向上拉起砖架,留下四方体的泥砖模块,让其自然凉干,第二三天(依天气变化而定)开始补裂缝,又过几天,用一尺多长的刮刀刮去泥砖周边多余边角,让其竖立,再晒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挑回去备用。每一块泥砖,都饱含着农民的汗水和热情。有时候要建一间房屋,所用泥砖要准备几个冬天才能完成。年久倒塌的泥砖,还可以回收到田地里去,肥着呢!

我认为,泥巴是人类最真诚的朋友,它为人类的“衣食住行”解决了最重要的生存条件。眼前这面泥砖墙,色彩鲜活,本质坚强,又刚好在溪边,古驿道旁,如果保护得好,对游人的教育启发也是深远的。广州番禺沙湾村,有一面断垣残壁,居然用几块大玻璃板隔离保护。也许不是这里不重视,而是这里的宝贝太多了,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四处开花,然而,多一件宝贝,就是多一层锦上添花啊。这不仅仅是一面泥砖墙,也可以是一个碉堡,更是一面历史,一面西片农民为了谋求生存的奋斗历史,它的包浆,它的风吹日晒所留下的印记和剥蚀,是任何一个雕刻家无法雕刻完成的作品,许这就是真情实感的时光,无法复制的,无与伦比的,人类灵魂深处的光辉喷薄而出。别看简单的一面泥砖墙,砌起来可不容,砖与砖之间不能整齐有序排列,而要参差错落,否则,砌不上二米就会倒塌。我家建房子那时候,有一个很能干的乡亲自告奋勇砌砖墙,砌不到米高,铅坠放下一测,上下偏差三寸,不得不拆下来重砌。

走了一圈,我还是惦记这面泥砖墙,不得不又回来仔细看,仿佛难兄难弟,此去即是永别。有村民送我一本规划设计图册,我仔细翻看,这面泥砖墙没有列入保护对象,我忧心忡忡,更担心它早晚之间就倒塌下来了。说到底,毕竟是泥做的,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纯属难能可贵。

路过长寿井,舀一桶水洗脸、洗手,未忘装上一瓶,以为纪念回到停车场,再看一眼壁画,我真想拿笔把那面泥砖墙画上去,才算完整。这一次永善之行,不说收获颇丰,真的没有白来,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还会再来,就当再看一看这面泥砖墙。不管他人的想法如何,我是主张,这面砖墙,可以是一块画布,一面镜子,四个门窗,分开排列,既可以看清正面,也可以看清背面

这次,虽然桃花谷无法成行,当天晚上,我还是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去了永善村,游客成群结队,皆大欢喜,那面泥砖墙也还在,而且题写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永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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