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是因为有黄老师在那里,我才决定走进琴峰书院的大门。站在天井,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棵挂果累累、金黄灿灿、年事已高的黄皮树。
黄老师介绍说:“琴峰书院,科举产物,饶平县最高学府。你看看,依山而筑,前低后高。连张博士少时也来这里求学读书,声名远播啊。”
黄老师口才颇佳,有一次,我和黄老师在南联戏台看潮剧《六郎探母》,黄老师边看边讲,我看不懂剧情,却听入了谜。黄老师对于我:健谈、关怀、期望。
趁黄老师在弄开水,我在书院内外走马观花一番。
琴峰书院坐北朝南,占地二千多平方米,前厅为“雨化楼”,取“春风化雨”之意。琴峰书院石匾篆刻,字迹清晰可见。黄皮树的四周种满奇花异木,把这个古老的书院点缀得生机盎然。书院为“回”字形建筑,前厅与两廊是二层楼房,楼上楼下有书房二十间。中间是一天井,取光,观雨,令人遐想翩翩。后厅因地势高,地基约与前厅楼板齐平,从天井拾级可登上后厅堂和两侧的二层楼。在雨化楼上面,极目远望,八景的望海东峙、双流古寺、文明宝塔、天马南来、壶瓶翡翠尽收眼底。
书院建于清乾隆二十年,称为“在城书院”,翌年易名“三饶书院”,清光绪三年再名“琴峰书院”。
书院坐落于大金山南面半山腰,不叫“大金山书院”,非坐落于毗邻的琴峰山,而定名琴峰书院,典型的张冠李戴,却事出有因。潮州府早已有金山书院存在,县应避讳于府,更何况有一“大”字形容。因而用县府所在地的琴峰山冠名,也是一种文化移植,相得益彰。
清末,废科举、兴学堂,琴峰书院也于光绪三十二年改为县立学堂;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又改为饶平县立第一高等学堂;解放后改为三饶镇小学,俗称“镇小”。门口通往中华路的千米石路,有如镶嵌的玉带,称“一高巷”,或“镇小巷”。
名字在不断更改,故事在逐步增加……
我的思维时而被往回拽,时而又被朝前推,想象与现实碰撞,心潮逐浪高。
突然,黄老师大声招呼我:“小张,来喝水吧。历史不是一下子能读懂的,要用心领悟。今后有空就来。”
回到现实,我一边应着一边走进老师的宿舍,在办公桌前坐下来。
“老师我给你泡了一杯黄皮冰糖水,比茶好喝。”黄老师一边说一边搅拌口壶里的黄皮,“茶,苦苦涩涩。”
黄老师的白发越来越多了,他是我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他对学生一律平等看待,不玩大小眼。他也赏罚分明,令人尊敬。有一星期六上午第三节课,黄老师叫我们背书,能背的可以先回家。然而,没人敢上去背,皆因一个留级的大同学说过,谁敢上去背书就要刮鼻子。后来,黄老师指着我发话:“你先回去吧,你一定会背。这件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黄老师的幽默诙谐,谆谆教诲,犹在昨天。
黄老师还预言过,说我今后前途像火车轨道平坦……
想不到挫折在我未出校门就发生,高考落榜,踏入社会不久又失去我的奶奶,走南闯北,生活、恋爱、创业连连失败,伤感之余,我愈加想念黄老师。
也许黄老师早已忘记对我说过的话,我却记得死。
黄皮水又酸又甜,我一口气把那杯水喝完,意犹未尽,黄老师看在眼里,默默地为我再泡一杯。
那一天,没有告诉黄老师我要北上“盲流”之事,那是很无奈的,老师听了会伤心、会阻止。然而,想不到这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黄老师了,留下的只有醋着的思念。
我虽然学无所成,下次回故乡,也一定要去琴峰书院走一遭:一来闻一闻,黄老师的气息是否存在?二来看一看,那株黄皮树是否活着?三来瞧一瞧,墙壁上有没有黄老师的影子?
真想再来一杯黄老师泡制的黄皮水,提震我的精神,荡涤我的肠胃。
随着年龄不断增多,我终于有所悟,或许,生活本身,就是一杯黄皮水,至于温度、酸甜度,自己把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