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记得小学四年级上半学期一个星期二,放学已经回到家中,村里炊烟袅袅,落日余晖,金色池塘,将近晚饭,同班同座同学黄安心转着铁线圈半跑步来到我家中,他喘着气对我说:“今夜戏台放映电影《卖花姑娘》,一定要去看,我帮你占位。”然后匆匆离开,去别处通知其他同学。
一听电影《卖花姑娘》,父母也很高兴,能这么快看到传奇生动的影片,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我马上去告知伙伴们,可大人不相信,怀疑我。我就说这是治安主任的儿子亲自来告知的,大家才相信了。半小时后,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传来“戏台”的通知:
“话话话,社员们!这回有一个通知,县里有关部门为了奖励我们大队的良好治安管理,特别奖励,县电影大机队,今晚来我们戏台放映宽银幕彩色电影《卖花姑娘》,大家带上手布①,叫孩子们带上草席早点来占位,否则慢来无位。”
破天荒,奶奶是不看电影的,可老人家特地炒了半筛仙豆②,给我们兄弟带去,边看电影边吃。
吃完饭,洗完澡,乡亲们三五成群去看电影了,有的拿草席,有的拿凳子,个别骑自行车,大部分人步行。我则一路疯跑,恨不到马上到位。
今晚月明星稀,南风送爽。我和安心坐在一起,我给他仙豆,他给我荔枝。八点钟,电影开始了,银幕上现出“卖花姑娘”,而非“梅花姑娘”,我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是终于知道,两者是有区别的。台下寂静,观众的心被《卖花姑娘》章鱼吸盘似地情节紧紧吸住,义愤填膺,勇往直前。
我几次往后看,泪流满面,泣声一片,手布擦个不停,有个别妇女已经放声大哭……
我也看过《列宁在一九一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多瑙河之波》等外国影片,没有看到观众如此反应。
电影继续前进,哲勇参加革命军回乡了,奄奄一息的顺姬获救了,结局皆大欢喜。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放映完了,放映员说:“《卖花姑娘》明天晚上地五书记的家乡放映,今晚看不过瘾的,明天晚上见!后天晚上,我们就返回浮山了。”
看完电影,我马上就记住了部分歌词,而且抄写下来:
卖花来呦,卖花来呦
朵朵红花多鲜艳
花儿多香,花儿多鲜
美丽的花儿红艳艳
……
没有祖国没有权
生活之路遇终端
在这春暖花开之时
终日卖花泪不干
不出一个星期,《卖花姑娘》的故事以及主题歌传遍每一个角落,到处传诵,大小能哼,议论纷纷,震撼人心。
突然,一个电影之外的故事,迅速在全公社流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说的是,有一对本来准备结婚的年青人,一同到南联戏台看了电影《卖花姑娘》后,男方流泪了,女方却没有流泪。男方很纳闷,也很惊讶,认为未婚妻看不懂无反应。男方不相信女方不流泪,第二天晚上,用自行车载了未婚妻去溪西戏台继续看《卖花姑娘》,未婚妻一边吃仙豆一边若无其事地观看。她也纳闷,未婚夫为什么如此喜欢《卖花姑娘》,还流泪。于是,男方生气了,他发誓,如果未婚妻在看了三遍《卖花姑娘》之后还不流泪,那就是铁石心肠了,倘若如此,他决定不跟她结婚。第三天晚上,他蹬了三小时自行车,载女朋友去浮山看了《卖花姑娘》后,男方宣布和女方分手。女方的父母知道原因后,感到特别诧异,也很生气。当然,女方便没有因为看《卖花姑娘》不流泪而嫁不出去。
从另一个角度看,《卖花姑娘》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如此深入人心,可见一斑。
因为看了《流浪者》,就没有这种“节外生枝”。
①手布:手帕。
②仙豆: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