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建梅的头像

张建梅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7/04
分享

年初一的照片

年初一早上,点开手机,闪出师弟剑桥凌晨1点发来的微信和照片。师姐:过年好,久未联系,祝福迟到,请谅。读书至此,不觉凌晨,每感疲惫,总忆当年,一起考研,怀揣梦想,与书为伴,苦中有甜。

剑桥的微信,让我回到了那段有梦不觉人生苦寒的日子。

2006年,一起考研,我和剑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专科毕业,在沂蒙山区一所乡镇中学教英语,父亲过世早,母亲近七十岁,最大的愿望就是小儿子抓紧找对象成家。而剑桥却心心念念要考研究生。教学之外,他每天忙于备考。办公室里是全级部的英语老师。有一天,他踩着铃声去上课,来不及收拾摊开的课本。走到门口,他下意识回头,见一中年女同事快步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迅速地翻弄他的书,撇了下嘴,与旁边的同事嘀咕:这一年年地考,为的啥呢?一本书就好几十块钱,能给孩子买多少饼干啊。女同事抬头,正与剑桥的目光相接,迅即讪讪地笑:我,我就是看看。

为了不听闲言,他在学校附近一片麦田觅得小块空地,有时间就去那里看书。麦苗青青,迎风而立,尽管风会把它们吹倒,雨会把它们浇弯,但依旧深深扎根,默默积蓄向上的力量,期待收获金黄。

夏季的傍晚,暑气消散,晚风轻漾,读了一整天,有点头晕,他抱着书,躺在草地上,沐浴着柔风,迷糊中进入梦乡,睁开眼,已是满天星光。

2006年的考试并不顺利。那天考完,回宿舍路上,遇到剑桥的舍友,急火火地说:大姐,正找你呢,打电话也不接,快去看看剑桥吧,回来饭也没吃,床都爬不上去了。我直奔他的宿舍,推开门,见他面色苍白,靠在下铺的床上,桌上放着未动的饭菜。见到我,他热泪难禁:师姐,我光顾看题,忘了时间,答题卡没涂完,你说我咋这么笨呢。他把头贴在蜷起的膝盖上,手插在头发里,瑟瑟发抖。监考老师收答题卡时,他死死摁住:老师,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涂完吧。女老师的指缝间留着答题卡的一点空白,他顾不上那个空白该不该涂,硬硬地抹了一笔。监考老师恼了,厉声说:放开手,再不放,按扰乱考场纪律处理。他绝望地松开手,丢魂一样挪出考场。

成绩出来后,嫂子来电话,让他务必回一趟老家。踏进屋门,只见哥一支支地抽烟,娘不停地抹泪,凝重的氛围裹了他。停顿片刻,嫂子清了清嗓子:我看这坏人还得我当。剑桥,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娘这把年纪,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现实点,为家人想想,你看你哥愁的,才四十来岁,头发都白一半儿了。咱不考了,成个家,行不行?你给嫂子个话。空气静止,只听得见呼吸和心跳。他低头搓着衣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没敢接嫂子凌厉的目光,盯着桌角,嗫嚅着说:嫂子,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为我操心了,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再考不上,我坚决不考了。后面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在哼叫。嫂子看看老娘和哥哥,张张嘴,重重地叹了口气,终没做声。

2007年重新备考的每一天,他都似背着沉重的山与时间赛跑。临近考试,正值隆冬,寒风呼啸,我去操场跑步。身边闪过一个身影。我喊:剑桥。人影停下来。借着昏黄的灯光,我注意到他脚下穿着皮鞋,头上戴着羽绒服上拆下的帽子,身上穿着运动衣。同来的师弟捂着嘴在旁边嗤嗤地笑。剑桥倒也坦然。师姐,我这样挺滑稽吧?天太冷了,我怕感冒,又没时间去买帽子,也来不及换鞋了。

阳春三月,经过两个月漫长的等待,我们终于都顺利过关。剑桥回学校办离职手续那天,叫上了他哥。办公室主任的脸像沉睡在冬天的冰块:剑桥老师,学校可待你不薄啊,学生们还盼望听你讲课呢,你咋说走就走呢?剑桥他哥忙递上了提前备好的烟,笑得春花灿烂:主任,学校的恩情剑桥这辈子都不敢忘。您看,他考上了,将来如果有点出息,也说明学校培养得好不是?办公室主任的脸上现了丝暖意,带他们去了校长办公室。

思绪从考研的时光穿越回来,微信聊天还在继续。师姐,研究生毕业前,你一直劝我尽快就业,但我还是选择了考博。考上时,我的体重只剩下94斤。2014年,39岁的我终于进了高校,2017年破格提成副教授,学校给我分了房子。当我安顿下来,老娘却离我而去了。她没跟我在新家住过一天,这成了我心底深深的痛。

我把屏幕上滑,细看他发来的照片:头发虽短,白发依然清晰可见。床的上方和书桌侧面分别立着书架,上面排着满满的书。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