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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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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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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如父

“各位领导老师,我校退休原校长徐金龙同志,于2024年3月6日上午因病不幸去世,拟定于2024年3月8日上午十点,在稻田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特此告知!请各位领导老师互相转告一声!”

这条讣告无异于一声平地炸雷,惊的我手足无措。

我内心一阵的悲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将讣告又仔细看了几遍,又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现实。

想回忆一些和恩师交往的点滴来纪念,但是悲怆袭来,一时心思飘浮难以自己,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

沉静二十天后,我的心依然不时隐痛,但亦觉得有写点啥的必要了。

去世前的几天,我和妻子去探望徐老和师娘。每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去看看二老,顺便打扫打扫房间,讲讲卫生。几十年来,就慢慢地形成了惯例。

房间里很暖和,家里装修依然简单而又普通。门包了框,包了墙裙,顶上嵌了一圈本条,包了暖气片。这种风格在当时还算可以,现在来看,没有人再这样装了。情境再熟悉不过,这都快三十年了,一点都没有变。

桌子上摆着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很长,是和王乐泉书记照的。我曾问过徐老“和你照相的,都有谁呀?我们都不认得。”徐老一一做了介绍,现在大多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照片中照相的人有三排,徐老坐在了第一排的中间,王乐泉书记时任新疆省委书记,坐在了他的右边,当时寿光的市委书记站在了第一排的最右边。

客厅里摆着两盆蝴蝶兰,正开得绚烂。二老一生爱花,逢年过节必定要准备一些,或盆载,或插花。

花正艳,人了精神。徐老穿了一身的保暖,光着脚穿着拖鞋,躺在躺椅上。老人家精神很好,一头的银发,红光的满面,洪阔的声音。

看到我们来,二位老人很是高兴。

师娘拿出来了水果,又去拿干果,忙这又忙那。

两位老人家,一生待生如子。快三十年了,情还是那样热,心依然那样暖。来老师家里,就像去父母家一样,心情很放松,一点也不拘束。

“老师,您坐着,我们自己来。”我们赶紧自己去接。

妻子忙不迭地给徐老的茶叶续水。

“老师,您身体还好吧!”妻子嘘寒问暖。

“还行。过几天,我去潍坊做个小手术,已经联系好了。”徐老风淡云轻。

“嗯嗯。像您这个年纪的,身体说来已经很好了。”我道。

“马马虎虎,还说得过去。小问题有不少,大问题目前还没有。”老人家笑呵呵的,依然那么乐观。

“你学生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已经老大不小了。”我们能够听得出老人家的内心愁绪。对于长孙的婚事,他盼着,他急着,他问着。

他所说的学生叫徐远哲,是徐老长子徐涛大哥的儿子。在二零一二年高三的时候,跟在我们班学习。

“远哲智力超群,不是一般的聪明。这聪明,随你和师娘呢。”

“你自己的学生,你们亲着呐。其实远哲也没有那么优秀,但是品质还是可以的。”

徐老很是谦虚;但能看得出,老人的心里还是蛮自豪的。

“教学这么多年,远哲高考的时候是最潇洒的。别的同学,行李、书籍、个人物品,吃的,喝的啥的一大堆,他只带了一个不大的行李袋。我原以为里面有好多书,会很沉的。可是一掂,身体闪了一下,太轻了:里面就一个床垫,一条毛巾,外加一个枕头,别的啥也没有。”

“可不是嘛。当时收拾的时候,我还问远哲他来。”师娘道。

“去高考,把东西都带全了。人家校园是封闭的,不允许出入,也不允许家长送东西。收拾全了,用的时候方便。”

远哲说:“奶奶不用那么多的。有睡觉的东西就行。”

“你不带点书吗?考前复习的时候用。”

“不用。我看同学们的就行,他们带那么多书,也看不过来。我们一块用就可以。”

徐远哲确实够潇洒的。赴考的时候如此,平日的学习也是如此。

别的同学桌子上书籍堆得像小山,他的桌子上只有区区的几本书。别的同学动手做题,动手整理,他上课基本不动手,只是瞅,只是听。别的学习是留痕的,他的学习几乎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他大都往脑子里记。

远哲因为用功刻苦,所以有的时候会累得头痛。所以,在我们班,他有一个特权,只要是头痛,可以不用请假,走就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及时回爷爷奶奶家,其余的地方哪里也不能去。

说来也奇,对于这个条件,远哲点头答应,并始终恪守直到毕业。一个让我担心,又让我放心的学生。仔细想来,自己教学三十年,高三也送了二十多年,在这一点上,徐远哲是一个唯一,既空前,又绝后。

晚上九点半,休息铃响了。我在宿舍外面往远哲看去:他头朝向南面,身上只搭了一条毛巾,已经睡下了,情绪很是安稳。半个小时后,我再次去巡夜,远哲一动不动,他睡沉了。

“徐老师,远哲睡下了。我去看了两遍,放心吧。”我打电话说。

“好的,好的。让你费心了。”原本担心徐老可能睡下,晚上十点打电话是否合适。可是后来想来,老人家压根就没有睡,他可能一直在等我的电话。我很欣慰,老人家今天晚上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以后的几个晚上,我每次都会给徐老打个电话,和他说说远哲的吃,远哲的睡,远哲的考。一切都超预期的顺利,我们都很欣慰。成绩出来了,六百三十五分,远哲报考了青岛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在潍坊某医院工作至今。

除了远哲,二位老人还会谈起他的小孙子徐远宏。记得当时,徐远宏在看电视《东方儿童》节目,徐老问:“电视上写的是啥字?”小孙子回答说:“是东方八童。”我们都笑了。以后,见到徐远宏,我们都叫他东方八童,后来他考取了山东省水利厅,去做省公务员了。还会谈起他的外孙王铁军,说王铁军上了博士,入了高校从教,恋爱结婚又生子。

对退休的老人家来说,儿孙的事是天大的事,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中。每次探望,这些都是必然要提的事。徐老的儿孙也都很争气,奋斗得不错。言谈举止中,二老透着满满的自豪。奉献教育一辈子,最终回到了家的起点。不论你生前是怎样的春风得意,抑或是不甘不愿的低谷连连,或许,这是我们所有人最后的归点。人生,始于起点,归于终点,也算是圆满。

我的心思越飘越远,时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有天中午,我和妻子正在做饭,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开门一看,是徐老。爬上五楼,他有些吃力,气喘吁吁:“今天上午做了两个发糕,按德州做法做的,给孩子一个。”

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我赶忙把他让进门,里面装的是德州发糕。发糕很大,红糖色,上面裂了一个大口子,糕身嵌满了红枣,还冒着热气。

徐老的老家是德州的,德州发糕是他童年的念想。因为工作忙,加上路途遥远,二老长时间都不能回老家。想家的时候,就做个发糕来吃,以舒缓一下乡思。

我知道这种发糕做起来很麻烦的。面粉要用中筋面粉,红糖要用玫瑰红糖。要事先化好糖和酵母粉,红糖水放凉后,放入酵母水和面粉。将食材拌匀揉成面团,再把面团放在圆形的蛋糕模具中。红枣切半去核,摆在面团表面,放在室温下发酵。最后用蒸锅做熟,静置几分钟再打开。工序繁复不说,各种食材的比例还要恰当才能成功。

女儿当时还小,闻到发糕的香味,赶忙凑上来,她已经馋得等不及了。徐老忙掰下一块递给女儿,女儿咬了一大口,笑了。小孩子还不知道怎样表述。只是大口吃,没几下,就吃完了一大块。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徐老就送来一个发糕,每次做得都很大。都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还每每爬上五楼来送吃的,我和妻子常心怀不忍。孩子们不在身边,他把我们看成自己的孩子了。后来,我们搬了家,离得远了,老人年龄大了,也就无法给我们送发糕了。从此,吃发糕的方式变了。每每做了发糕,二老就打电话让我们过去拿。发糕的香甜让人至今回味,每每忆起,便心生温暖,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三月八日上午十点的遗体告别仪式,我和妻子都没有去成。母亲因为急性心绞痛住了院,我在人民医院陪护;师娘因为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强烈建议不要去参加徐老的告别仪式,妻子陪护在和信医院。不能亲身去和徐老告别,是没有法子的事,但也成为了我和妻子的一大憾事。

人生,哪能一直圆满,就像残的月,弯的枝,洼的地。

听参加告别仪式的同事讲,现场去吊唁的人很多,足足好几百人,有德州的亲人,有徐老的同事,更多的是他的各行各业的学生。

灵圈拥簇,摆满了空地,挽联随风伏起。

“怀揣诚赤,领家族和谐之风;心存让容,构同胞合力之情。”

“音容已杳,德泽犹存;精神不死,风范永存!”

“执卷寻师空有愿,亲聆赐教更无期!”

……

也有学生在网上设立了灵位,供人们凭吊追思,并发了祭文:

一支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四季晴雨,加上五脏六腑,七嘴八舌九恩,十霜教书有方,滴滴汗水,诚滋桃李满天下!

十卷诗赋,九章勾股,八索文史,七纬地理,连同六艺五纪,四书三字两雅,一生诲人不倦,点点心血,勤育英才泽神州!

一生有此褒厚,徐老应足矣!

恩师呐,也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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