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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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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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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又开

清明之后,二叔家的杜鹃花又开花了。算来,二叔已经去世了十七年,这棵杜鹃也养了十七年。

二零零七年,二叔突然感到肝部疼,用手一压,就疼得更加厉害。一家人赶忙带他各地的去问诊,反复医检的结果都指向了一个方向,一个令家人不愿看到而又不得不面对的方向。

二叔因为嗜酒的原因 ,肝本就不好。以前曾经出现过肝硬化现象,出现过腹水。一家人紧张得要命,轮番劝说二叔戒酒。二叔听从了家人的劝告,此后,身体也有了好转。都在大家都把心放宽的时候,却又出现了这种致命的反转。我和父亲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二叔的病情,这次可能不好说,我们都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深藏在心底。

父亲心疼坏了。爷爷去世的早,他们兄弟仨相依为命,吃尽了苦头。现在日子好起来了,二叔的身体却垮了下去。

父亲每天都去探望。村里人都说,你看看人家兄弟仨,轧合得多么好。老人们叹赞道:“手足情,连着筯哩。”

望着备受病痛折磨的二叔,我看酸了鼻子,看湿了眼眶。

我是家中的长孙。从小叔叔们就很宠溺我。

二叔有三绝:人工孵化小鸡,赶地排车拉脚,河里摸鱼,样样是绝活。

那年月,二叔是四庄八疃有名的孵化小鸡的师傅。他孵化的小鸡出鸡率很高,所以很受主家的欢迎,都抢着雇他去孵化小鸡。孵化小鸡的屋子用的就是普通的民房,前后窗户都堵得严严实实,不能透一点气的,这是为了保暖。也不能透光,光线是用电灯沟光。孵化的屋子分为外间和里间,用很厚的棉帘子隔开,在外间烧火以提温,里间专门孵化小鸡。里面的高温,二叔能忍受;孵化小鸡的苦,二叔能吃。每当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就准时去孵化小鸡的屋子外面等着,一会二叔准会把死去的小鸡送给我。我就把小鸡拿回家,让母亲烧烧吃。那年月,这可是难得的美味。现在也有鲜珠子,不过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当年二叔送给我的小鸡美味。我吃着二叔送给我的小鸡,一天天地长大了。

赶地排车拉脚算是当时的副业了,就是我们出人出驴出车子给人家拉货。这是一项苦差事,不光要能使唤了骡马,还要有力气,装卸都是气力活。碰巧有星期天,二叔有时候会把我捎上。我就躺在地排车里,独享二叔给我买的花生和油条,那也是人间的美味呀。到了晚上,二叔就把棚子支起来。我就睡在了地排车里。里面是不冷的,摇摇晃晃的,我就进入了梦乡。二叔说,我在睡梦中有时候会说梦话呢。河里摸鱼更是二叔的拿手好戏。只要河里有鱼,二叔是不会空手的。距离近,我就在岸上拾鱼;远了,二叔就用嘴咬着一个网兜。村里人说,二叔长着一双鱼眼,他往河里一看,就知道那里有鱼那里没有鱼。那年月,家里隔三差五,总也有一点鱼可以吃,既解了馋,又补充了蛋白质。小时候,二叔因为这样样的绝活,成为了我心目中的偶像,我很是为二叔感到骄傲。在村里小孩子的眼里,我二叔很厉害,他无所不能。

二叔的病情在加重着。他每天都在发烧,吃不下饭,身体迅速消瘦下去。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着怎样才能在精神上给他一点慰藉。

有一天,我经过花市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是一盆花。对,是杜鹃。花色大红,饱绽似火,给人一种热情激烈的感觉。

卖花人说:“杜鹃花生命力很旺盛,它象征着热烈奔放,给人一种坚韧不拔和自强不息的感觉。”

“这种花能转运,茎干上的尖刺和艳丽的花色,可以防御外来的煞气,有兴旺喜庆的作用。”

“就买它了。”我心中暗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今天算是遂了愿。

杜鹃花送到了二叔家。二叔看到杜鹃花,很是高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二叔的脸上因为消瘦更加苍老,一笑,有些沟壑纵横。病中的二叔,已不再高大,乏力的身躯有些摇晃。二叔,已经与我心目中的偶像越来越远了。我鼻子更是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流下来,赶忙别过了头。

“这花这么红,咱们能养活吗?”二叔有点担心。

“这种花生命力很旺的。在土还没有干透之前,要一次性浇透水。喜欢酸性土质,用地里种庄稼的土和腐叶混合在一起就行,这样就能避免叶子发黄。喜欢阳光,在中午的时候,可以把它放到外面。如果有桔黄的枝,剪掉就行,只留下主干和新生的嫩芽。”我鼓励道。

说也神奇,二叔的精神大为好转。

“你给二叔买的那盆花,他很喜欢,每天都侍弄。”父亲道。二叔也是农活的好把式,侍弄盆花,自然是不在话下。我心里很是欣慰,既而又是一阵的心酸:二叔待我那么好,除了一盆花,我竟有些无以回报。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走了。二叔表现出了常人难以相信的坚忍,每天总是花把时间在那盆杜鹃花上。杜鹃花几乎成了二叔的精神支撑。几个月后,二叔出现了病变性的黄疸,他已经肝癌晚期了。我从医院给二叔买了止痛的杜冷丁。二叔自幼坚强,牙关很紧,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硬汉子。不是疼到咬不住牙,他是不会吭声的。

第一针,二叔紧锁的眉头有些舒展,他有些恶心,难受了好一阵子才沉沉睡去。

然后是第二针……

那天,又到了打杜冷丁的时候,二叔和父亲低声说:“哥哥,不打针了吧。”

“还是打吧,打上就不痛了。”父亲看着自己的兄弟受苦,他心痛不已。

二叔打上了第三针。这一次,他没有多少的反应,他沉沉地趴在床上,父亲和三叔守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我去叫他,你二叔没有反应,他已经走了,眼角还有两行的清泪。你爷爷死在了我的怀里,你二叔死在了我的眼前。”父亲每每回忆起二叔辞世时的情形,便泪流满面。

二叔走时,我没有在身边。父亲说,床头的那盆杜鹃花开得正艳。

人也,花也?花也,人也?我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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