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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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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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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成花,处处芳华

年后,我和姐姐回老家看望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后,每到冬天,我就会接母亲和我同住。一来楼上的暖气对母亲的关节炎好一些,二来也是宽慰思亲之情。等来年天气暖和了,再把母亲送回老家。

母亲深深眷恋着老家,每到天暖,就等不及要着回老家。我们都能理解,毕竟,她在老家生活了八十多年,已经与老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午饭做好了。

母亲说:“你二婶这一辈子不容易,去给她送些吃的吧。”我忙答应。二姐说:“我好长时间也没有见二婶了,我也去。”

二婶家的窗台上,有一盆水仙花,花包已经鼓得很大,快要开花了。水仙花历来素洁,花色超尘,花香高雅,花意动人。要是搁在古代,就是一种清供的佳品。人们在新年之前,会将水仙花当作年花,来点缀春节。这种花,看上去很是喜庆,看了,让人忍不住嘴角也跟着一起上扬。

二婶躺在炕上,保持了永久的姿态。因为小脑萎缩,她的手脚失去了行动能力,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现在由我的堂妹堂弟轮流照顾。

二姐赶忙拿出鸡腿,又掰开了一小块馒头,要喂二婶吃午饭。

“闺女,扶我起来吧。我想坐起来歇歇。”二婶说。

二婶的身体不能由已支配。二姐有些吃力,我赶忙去帮。

二婶不能直接坐在床上,只能是把小腿移到床下。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第一次看清了,二婶穿着尿布湿;我第一次看清了,二婶的腿瘦的皮包骨头;我第一次看清了,二婶的骨节已经严重变形。

她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使劲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二姐已经哭出了声。

二婶忙宽心我们说:“孩子,吓着你们了。我已经七十多了,就是走了,也不算少亡。”二婶一如既往地坚强。

家族里先是爷爷去世,然后是奶奶去世,然后是二叔去世,然后是父亲去世。没有去世的长辈,身体也很不好,我也因此伤感不已。二婶的话像刀一样深深地剜在了我的心口上,我很是不争气,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赶忙别过了头。

二姐忙止住了哭声,擦干了眼泪。她强装笑颜,说:“二婶,从我结了婚,就很少来看你。我不知道你……”

二姐抽泣着,她说不下去了。亲情是假不了的:笑容,强装在脸面;内心,依旧在流泪。

二婶吃得很慢,她的牙有些不听使唤。确切地说,是她的口、唇、腮、舌,也已经基本失去了功能。

“把东西给二婶放下了吗?该回来吃饭了。”大姐打来电话催。

“二姐在喂二婶,她自己吃不了饭了。”我轻声说。

“吃不了饭了?病得这么厉害?!”我没有再回应。大姐已经有了孙女和孙子,本身关节炎疼得厉害,她平常孩子缠身,也好长时间没来看二婶了。

“二婶,你要把心放宽。有你在,俺的妹妹和弟弟回家,叫声娘,还有应的……”

后面的话,我听得有些模糊。看着那盆盛放的水仙花,神情也变得恍惚起来。

二婶是邻村的娘家。她与二叔共生育了三女一男,两人的感情一直是很深的。

有一次,二婶的娘家来看望二婶。二叔喝了酒,不知道为什么,把娘家送来的东西摔了一地。 满地的狼籍,满屋的酒气,哭泣的二婶。父亲怒不可遏,他让二叔跪下,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擀面杖朝二叔身上使劲砸去……

父亲的眼泪还是下来了。

他怨,他怨爷爷奶奶死得早,没人替他做主;他恨,他恨二叔如此率性使气,如此辜负二婶;他痛,他痛弟弟不明自己的苦心,如此地不明事理。

娘家人找上门来了。不是,是在我家陪的。那天,父亲去张罗了好菜好酒,去供销社赊了白糖和点心。这些东西在今天看来不算啥,但是当时来说,是很贵重的。

父亲和母亲说着软话,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一遍又一遍。父亲向来刚强,这次却因为二叔的事蔫得狠,失掉了精神。

“哥哥,这就是看你和嫂子的面。妹妹在婆家,孝敬老人,抚育孩子,没有做对不起婆家的事情。老二这样对待我妹妹,我……”娘家的哥哥流下了眼泪,天下的哥哥呀,哪有不心疼妹妹的?

二叔是条硬汉子,他很后悔自己的行为,立誓戒酒。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二叔碰过酒。从此以后,他对二婶疼爱有加。过年的时候,二叔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一盆水仙,说是给二婶买的。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在认错。男子汉,不好意思当面说,就给二婶买了盆花,算是认错。

哪个女人心中没有一份小浪漫?二婶很是喜欢,她懂二叔。但她不知道的是,水仙花也是一种爱情的象征,是女人,内心都是渴望一份真挚的爱情的,而水仙花就能很好的传递这份炙热的爱意。二叔也不懂,他说便宜又好看。说来也神奇,他们俩都不懂水仙花,但似乎又暗合在了水仙花上。

在中国,水仙花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位美丽又坚强的少女,严拒了东海龙王的非分之念,在囚禁的莲花池里,她变成了婀娜多姿的水仙花,此后世人便将水仙花称为“凌波仙子”。

从此,二婶学会了水培法养活水仙花,水要没过种球的三分之一,每周换二次清水,喜欢阳光。她知道,在每年的夏季,水仙花会进入休眠期,不能施肥,要不就会营养过剩。她还知道,水仙花不可以淋雨水,淋雨就会烂根死掉。她还知道,水仙花喜欢阳光,要尽量地晒太阳……

我的祖辈父辈们,他们都曾被岁月温柔相待,可是还是没有熬得过时间。

两零零七年六月,二叔因为肝癌去世了。从此,二婶对这盆水仙花更加得上心,更加地周全呵护。我想,她是把水仙花看成了去二叔了。有了水仙花的陪伴,二婶也不再孤独。这些年,我每每去二婶家,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定是这盆水仙花。冬则超尘绽放,夏则静默休眠。

花者,人也;人者,花也。

想起了清朝金至元的《水仙花》:“凌波微步当风立,似向芝田馆里来。堪与梅花竞标格,冲寒也向雪中开。”

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单程的旅行。只有未来路,没有回返程。一路上有微风拂面,也有雨幕纵横。不管怎样,好的,坏的,沿途都是风景;不管怎样,我们每天都在绽放,如兰如梅,亦如水仙。

岁月成花,处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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