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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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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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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至味是螃蜞

莱州湾南畔,有一条小河,名曰小清河。小清河源自泉城济南,开始的时候,济南的泉涌,便沿河而下,水太由此注入了渤海湾。后来,随着城市发展,人口工业用水激增,泉水更显宝贵,故而小清河失去了源头之水,这样由河而海,也就有了名虽称河实则为海水的说法。

四月的小清河确实名不符实,河水不清,而是泛着绿意。兴许就有人问了,海水不是蓝的吗?既是海水,怎会泛绿?朱熹在《观书有感》中说:“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那是观书,我们是相水。小清河断了源头,海水倒灌,这河水岂不就成了海水?日子一久,海藻繁生,也便泛成了绿色。

小清河畔有个小镇,名曰羊口。这座小镇以前因盐而兴,因渔而荣,着实繁华了些岁月。后来,随着渤海湾鱼货的锐减,小镇的命脉由盐鱼双脉而孤独为一枝,失去了往日的兴旺。今日的小镇,盐田鳞次,不减当年,但河畔的渔船却少得可怜。加之价格的低迷,渔船大都靠泊秦皇岛港。

小清河的北岸渺无人烟,除了天妃宫金碧辉煌外,几无像样的建筑。倒是滩涂广阔,芦苇荡风。在这芦苇丛中,隐藏着寿光的一鲜——螃蜞。

渤海湾的梭子蟹名闻天下,这螃蜞除了寿光及周边,则是少闻。同事经常提起去捉螃蜞的经历,说得眉飞色舞,妙趣横生,诱发了我们也要实地一探究竟的兴致。

小清河的夜晚,除了风声,几乎没有其它的动静。清明节,许多人都外去散心游玩了。今晚来的人不多,我们有些庆幸,信心满满地要多捉一些。

羊口临近渤海湾,天气与周边大有差异。有人戏称:羊口的天气和县城相比,不是差了一百里,而是春夏差了一身的秋衣秋裤,秋冬差了一身的羽绒服。四月的夜色,还是有些凄冷。一种不知名字的小花映入了眼帘,月色下现出淡粉色,她冻得有些发抖,看上去楚楚可怜。熬过了秋天,熬过了冬天,她还要再熬过春天的清冷。我悄悄地告诉她:等过了这阵子,便是燕舞莺歌。

有些轻率了。尽管穿了较厚的衣服,可寒意还是袭上了心头,令人不由得裹紧了衣服。装备,装备上更显不专业。人家拿的是铁锨,我们拿的是小孩挖沙用的小锨;人家提的是大桶,我们拎的是小塑料桶;人家帽子上有头灯,我们是手电筒;人家穿的是靴子,我们穿的是普通的运动鞋。我们有些灰心,今晚,可能是捉不到多少了。

螃蜞是种穴居的动物,立冬前进洞休眠,开春后出来觅食。芦苇丛里有好多的蟹洞,星罗棋布的,这是螃蜞的水晶宫。堤岸上也有许多的蟹洞,像极了陕西的窑洞,这是螃蜞在岸上的家。混得不错,已经有好几套房子啦!不过,有些房子是螃蜞共有的财产,居住权取决于来的早晚。

“爸爸,这有一个。”女儿眼尖,声也尖。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它。螃蜞听见动静,刷地一声钻进了蟹洞里。这家伙机灵着呢。

据内行人称,来这里的人,图的是路近。专业一些的,要开车走出很远。捉螃蜞的方法也讲究,它白天出来的少,大都是晚上出来,所以,捉螃蜞最好选在夜间。行家子用专业的灯光一打,螃蜞便一动不动了。就是想跑,也一时找不着洞口,这样就被捉个正着。捉螃蜞的时间也有讲究,虽说一年四季都可以,但最好选在天气闷热的夜晚。这个时候,螃蜞出来透气,出洞的也多,正是捉它的好机会。

听内行人一说,我们失掉了天时和地利,只剩下了人和。装备不行,那就捡拾人家翻过的地方吧,看看有没有漏网之蟹。你还别说,那天晚上,我们翻人家挖过的地方,竟然有几只收获了。

女儿高兴坏了,我和妻子负责捡拾,她提着她的小桶,眼睛紧盯着螃蜞。“它长得好小,它的背和这些脚一个颜色,这两个大的脚好大,和别的脚不一样。”女儿观察地很细致。限于词汇的缺乏,她描述得不够准确。“螃蜞的背是青褐色的,这两只大的脚是它的大螯,很有劲,咬人很疼的。”妻子补充道。

“哎哟!”女儿惊叫一声,她被螃蜞夹到指头了。她盯着螃蜞看,有些走神。妻子的话,女儿可能没有听到。我赶忙跑过去,想掰断螃蜞的大螯,女儿却不同意。“爸爸,你掰断它的大螯,它会疼的。”女儿天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我小心翼翼地分开了螃蜞的大螯,女儿的小手指都已经夹成白色的了。我把小手放在嘴边一吹,问道“还疼吗?”女儿没有回答,她的眼泪在打转,但转而又高兴起来。

“捉多捉少不重要,只要是女儿高兴就行。实在不行,我们看看附近有没有卖的,我们稍微地买点。”妻子莞尔。

我们把买回来的螃蜞到了清水中,预设了三种用途:一、先要给女儿挑几个健壮的,给她用瓶子养起来玩。二、趁着新鲜,我们选些圆脐的螃蜞,酱爆一点给妻子和女儿吃。三、我留下一点小的瘦的,用虾酱油腌起来。

趁着女儿盯着瓶子看的功夫,我的生腌完成了,妻子也做好了酱爆的螃蜞。

舌尖上的中国说:“最鲜的食材,用最简单的方法。”那就跟着舌尖走吧。

生腌:洗净,过酒消毒,用虾酱油或盐汁泡起,放冰箱冷藏一天,就可以吃了。也可以视个人喜好,先用白酒把螃蜞醉晕,然后加入花椒、姜片、蒜片、干辣椒等泡制食用,这叫醉蟹。

酱爆也很简单:洗净,热锅凉油,油热,下葱姜蒜辣椒等炝锅,放螃蜞、豆酱、料酒等翻炒,成熟即可出盘。酱爆的螃蜞蟹壳变得很脆,轻轻一咬,“咯吱”一声会入了口,香甜溢满了口腔,唇齿也变得活跃起来。桌子上的其它菜品,顿时失了颜色。如果再呷一口小酒,便觉世间美味莫过于此,世间幸福莫出其右。

捉螃蜞的经历,虽过数年,但清晰依然;享受的人间至美,可能要铭心一辈子。

外地漂泊的游子逢年过节,如果不能回家,都会要老家的兄弟姐妹,给自己寄一份生腌的螃蜞。他们邀约三五老乡,再炒几个小菜,斟满从家乡带来的醇酒。揭开小盖,黄肥膏满,嘴边一嘬,膏黄便入了口。如果嘬不干净,就掰一小块馒头,使劲蘸一下,膏黄便一无遗漏。螃蜞身小体微,吃蟹肉,常用的办法就是用牙齿咬开,吸出里面少许的肉。肉质紧实,与顺滑的膏黄相比,别是一种风味。

游子们在推杯换盏中,满腹的乡愁,就在这人间至味中渐渐消融。

小小的蟹蜞,印记了亲情,消解了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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