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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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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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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竹笛付剑兰

三叔长我十五岁,我们是老侄少叔。三叔出生的时候,爷爷三十四岁;三叔两岁的时候,爷爷辞了世。我出生的时候,三叔十五岁。

奶奶的家在村子的西南角,只有东邻和北邻,南面和西面都是河。奶奶便在家的南面和西面的空阔处,载上了许多的枣树。一来可以护坡固堤,二来可以收些枣子,过年用来蒸糕,还可以馈赠亲友,或者去集上卖了换些其它的日常用品。

我七八岁的时候,奶奶家的红枣红了,我便光着小脚去要枣子吃。枣树底下,落下了很多的毛毛虫,我小心翼翼地在毛毛虫之间穿插着两只小脚。毛毛虫实在是太多了,抬起了一只脚,想在地上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不是个易事,要仔细掂量好下面的几步要怎样去走。搞不好,一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还要再折回来。

奶奶远远地望见了我在“趟雷”,赶忙大声喊住我:“站在那里,不要动,我去抱过你来。”

七八岁,正是顽皮的时候,自然没有在乎奶奶的衷告,反而显摆似的在毛毛虫中间穿梭着,仿佛在向奶奶说,看我小小的男子汉气概。抬脚,落脚;又抬脚,又落脚……我有些神气,这么多的毛毛虫,我不是一个也没有踩上嘛!嗯,前面的落脚地有点小,我一面仔细端详着那片小小的落脚点,一面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脚。地方确实有点小,怎样端详也觉得够呛。奶奶在屋门口望着我,看上去也有些着急。我下定决心落脚了。

“哎吆。”我急促地叫了一声。我的脚大拇指不小心碰到了毛毛虫,马上被它“亲吻”了一下。

三叔闻声跑了出来,一看我站在毛毛虫中间,又回屋穿上了鞋子。三叔用胳膊斜刺着把我夹了出来,放到了奶奶的炕上。毛毛虫,毛毛虫,它的毒刺是无孔不入的。只要是皮肤上有毛孔的地方,毒刺一碰就中招了。人身上,它的毒刺不能进入的只有手心和脚心。这两处很光滑,没有毛孔。

我的脚大拇指迅速肿胀了起来,一面是痒得厉害,一面是痛得厉害。奶奶有些着急,一边嗔怪我不听话,一边急急地去寻煤油。

煤油?对,你没有听错。要是搁在现在,如果有人被它蛰了,就可以用肥皂水或淡盐水,反复搓洗肿胀部位,然后再外涂利康液、花露水或风油精等;也可以用碘伏消毒擦拭以缓解痒感和肿痛。如果上述方法不能缓解痒感,也可以口服西替利嗪或者复方甘草酸苷等药物。

但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上述的东西一件也没有。老百姓家中点的是煤油灯,就只好用煤油灯来消痒止痛。奶奶用玉米秸秆的瓤子,伸到煤油灯油里蘸了蘸,就涂在了我的脚上。我的内心平静了一些,但是那种既痒又痛的感觉并没有减少多少。现在想来,煤油能否消炎止痛,可能还有待查考。随即,我的内心又高兴起来,这几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住在奶奶家当伤员,可以得到无微不至的关照。

到了打枣的日子,奶奶在地上铺上了一些干草,以免枣子落下来磕碰了,坏了外相。这些枣子有大用呢。三叔嗖的一声,三下五下便上了树,他舞动了手中的竹竿。多数的枣子都很听话,从枣树上欢欢喜喜地跳下来,它们有的性格泼辣,大大方方地躺在干草上,等着奶奶来拾。有的有些内向,害羞地躲在了干草的里面,等着奶奶来找。也有的枣子很调皮,它们蹦蹦跳跳地下来,又顺着河坡骨碌一下子,滚下了河坡,翻身到了河中,它们想逃走。

地上的落枣,三叔并不着急,早点晚点都会拾拢来的。可是水中的就不一样,水是流动的,一路西流。三叔忙跳下树来,脱了衣服,就要下水。这么好的下水机会,我怎么能不把握好呢。我反复纠缠着奶奶要下水。奶奶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下水之前,反复叮嘱三叔要照看好我。

我骑在三叔的肩头,手里拿着一个自己用柳条编的笊篱,在水中捞着枣子。下水的欢乐掩盖了捞枣子的叮嘱,我们叔侄在水中玩得不亦乐乎。三叔的泳技高超,他会站水,就是以直立的姿势浮水。三叔踩着水,我有意无意地捞着落水的枣子。水没过了三叔的头,我在水中起伏,我高兴地大声笑起来。

“三儿,当心你侄子,水大。”奶奶在岸上手扶枣树,盯着我们看,从下水,奶奶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们,她不放心自己的三儿,更不放心自己年幼的长孙。

“快上来吧,咱们不捞了。”奶奶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才这样喊。三叔向我眨了眨眼睛,我心领神会,赶忙答应着。

就这样,三叔站在水中,我跨在三叔肩头,奶奶在岸上盯紧了我们。就这样,直到太阳落山,我和三叔才恋恋不舍地上岸。奶奶一看笊篱里,也没有几个枣子。奶奶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责怪我们。她也不是太看重落水的几个枣子,只要是她最小的儿子和她最大的孙子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在奶奶家的这段时间里,三叔每天晚上都吹笛子。那时候,也不懂啥子乐理,只感觉三叔的笛子吹得纯净,吹得优美。三叔的笛膜不是买的,用的是芦苇的内膜。每天晚上等上了月,三叔就吹笛子。三叔在吹,我在听。吹的入定,吹的沉浸;听的入迷,听的陶醉。叔侄俩彼此成全了对方,我们的内心更加贴切。

三叔的窗台上有一种花,看上去挺好看的。

“这种花叫剑兰,可以挡煞和避邪。喜允阳光,就放在了窗台上。”三叔说。我有些诧异,三叔不仅懂拳,还会吹笛养花。

我又开始打量起这盆花来。

叶子基生或互生,好似钟馗佩戴的长剑,大约有半米长。花基呈鞘状,顶端渐尖,嵌迭排成两排,花脉明显。花茎高高地超出叶子,花冠呈膨大的漏斗形,球茎扁圆球形。花朵由下往上渐次开放,花色红艳,惹人喜爱。剑兰有康宁、福禄、坚固等花语。三叔喜欢拳术,也喜欢这种听上去有些侠气的花。

多少年以后,我对剑兰有了更多的了解。它与月季、康乃馨和扶郎花被誉为“世界四大切花”。花色多样,三叔养的这种叫报春花剑兰,球茎球状,花株矮小,花数少,朵倾一向,花堇紫色,略带红晕。

剑兰之美,美在花形,美在花色,也美在浪漫的故事与传说。

相传,在十七世纪初,剑兰还野生于非洲好望角。两个世纪后,传教士威廉·赫伯特将多种野生剑兰进行杂交,培育出三个花色漂亮的新品种,逐步传播到世界各地,被视之为欢乐、喜庆、和睦的象征,也从而走向了宴会和婚场。

在中国,剑兰也有美好的传说。古时候,有一个名叫剑兰的聪明美丽女子,爱上了一个来自远方的游侠儿。后来,游侠儿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而死去。剑兰得知噩耗后,悲痛不已,就用两个人的名字,创造出了美丽的剑兰花,以此来纪念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

红枣,甜了我的唇齿;竹笛,醉了我的内心;剑兰香了我的魄魂。

追忆之中,我的脸前又浮现出三叔的面庞来。面色凝和,庄慈相济;眉似竖剑,英武逼人;目光静沉,柔情侠骨。遂草成七绝一首寄思情。

桑梓过事欲成烟,

红枣竹笛付剑兰。

逢人渐觉乡音异,

却恨浪子不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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