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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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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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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那爿蒜畦

母亲的那爿蒜畦不在我家庭院中,它是我家老屋东边的一块荒地。荒地?农村还有荒地?是,你没有听错,是农村的一块荒地。我家老屋东边,邻居们陆续搬到新的住宅规划区去建了新房。要盖新房,须拆旧屋,于是老屋东边就成了一块荒地。荒地面积不小,约有600多平方;荒地面积很小,它被四周的邻居划成了自己的领地,都种上了各色的蔬菜。

于是,每逢春夏之时,这爿荒地便不再是荒地,而是成

了我们村子里的蔬菜博览园。它们种类繁多,形态各异,争奇斗艳,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丝瓜盘绕在藤蔓上,犹如绿色的巨龙飞舞,口吐黄花;南瓜形状独特,色彩多样,好像精美的艺术品;西红柿五颜六色,镶嵌在翠绿的叶片之中,如同一颗颗红宝石;黄瓜伸成各种有趣的懒腰,有的如美人蛇,有的身上布满小刺,如同年轻人脸上的青春痘。红薯藤蔓交错,叶翠花美,低调地隐藏在地下,等待着人们去掀开它神秘的红盖头。

丝瓜翠绿,勾人;南瓜多彩,蛊人;黄瓜闪绿,诱人;西红柿耀光,馋人;红薯低调,惑人。

每当瓜果飘香的时候,全村人都过来看,评点一下看看谁家种的好,这也更加激起了大家种菜的热情。种好了,收获自不必说,单单大家伙的口头肯定便带来了澎湃的动力,大家足了劲,你追我也赶起来。

与众不同的是,母亲却独独喜欢种蒜。母亲喜欢蒜,缘自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

“从前在南方,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一年,这家大户人家里来了一个继母,她心肠不好。她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亲生的,另一个是第二任丈夫家的。丈夫让两个儿子去管李子园和蒜园。继母听说了,就给丈夫吹枕边风。说让亲生的儿子去管理李子园,让不是亲生的儿子去管蒜园。结果一年后,两个儿子回来了。管李子园的亲生儿子两眼无神面黄肌瘦,那个管蒜园的儿子却神采奕奕红光满面。”

“你知道这是为啥吗?”母亲问。

“不是太清楚。”我答道。

“李子不养人,蒜养人。”母亲来了兴致,“俗语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底下埋死人’。”

我赶忙点头称是。母亲的话,是有一定的正确,但也有某些程度上的夸张。从中医角度讲:“桃子能补中益气养阴生津,对人的身体健康有益;杏子性热,吃多了会伤及筋骨勾发老病,对身体不好;而李子过量食用,可能会导致脑涨虚热潮热多汗等症状,对身体有危害。”这句俗语是在提醒人们享受美食的时候,要注意饮食的平衡和适量,以免对健康产生负面影响。这些是母亲所不了解的,她只知道俗语是那么说的。

每当到了秋后,在经历了半年左右的视觉盛宴后,荒地上的瓜果蔬菜都变成了餐桌上的饕餮大餐。而母亲的那爿蒜苗才刚刚开始表演。对于种蒜,母亲是认真的。每年,母亲都会去集上去选一些外表饱满没有病虫口的大蒜。先将这些选好的大蒜,浸泡到水中几分钟,去除外面的表皮,捞出晾干,当做蒜种。再平整好那爿土地,散撒些腐殖土或者农家肥,这样既能松软土质,又能增加地力。往收拾好的土地中适当地喷些水,挖出一个个的小坑,将大蒜栽种进去,盖土轻轻地压紧。然后,就可以等待出苗了。

大约一周左右,蒜的根部就长出了几根又细又长的白胡子,顶端开始突出,发绿,绿中带白,鼓鼓的,小小的蒜苗破壳而出,开始了它的探头探脑。黄黄的,绿绿的,好像婴儿从张开的小嘴里,伸出了自己娇嫩的小舌头。再过几天,黄绿芽儿变成了翠绿色,像韭菜叶一样,长而扁,让人心生怜意。蒜苗儿越往上长,颜色就会变得越绿,大约长到一拃高,就开始分节打岔。蒜苗由婴儿期,开始了自己的青少年,刚健,挺拔,充满了活力,也给人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每年的冬季,我都会把母亲接在同住,一是母亲关节炎病体所需,二来舒缓儿女的思挂之情。

“也不知道种的蒜怎么样了?”每每闲暇的时候,母亲都会想起她种的蒜,说起她种的蒜。

“还能怎样,肯定好好的呗。”我安慰母亲道。

“可别冻坏了。”母亲有些担心。

有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有些大。尽管母亲在走的时候,为了防寒,早早地在蒜地里铺了一些苞米皮,也放上了一些玉米秸秆。等到来年天暖,母亲回家一看,顿时心疼不已,蒜苗还是冻死了不少。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冻死的蒜苗,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她慢慢地抬起了右手,轻轻拭了拭眼角。

“你不要心急,我来想办法。”我左右打听,从村子里一户种蒜的那里找了些小蒜苗,给母亲补种在了那爿蒜地里。望着小小的蒜苗,母亲眼里充满了怜爱。

“确实是小了些,一旦耽搁了长个,赶上怕是难了。”母亲自语道。是啊,世间的事,不都是这样嘛。我似乎听出了母亲的弦外之音,又似乎没有听出什么来。

每年的腊八,母亲总是腌制一些腊八蒜。先把身材大小合适的蒜挑出来,剥了蒜皮,用清水洗一下,晾干,底部用刀切掉一小部分;刷好玻璃罐子,须无水无油;倒入米醋,没过蒜瓣;搬到没有暖气的阳台上。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母亲腌制的腊八蒜,颜色翠绿,口味略酸微辣,爽口下饭。

“你腌的腊八蒜怎样这么好吃?”我问。

“咱们家用的是米醋,这种醋是用水果粮食酿造的,口感柔和,酸味醇静,又略带甜味。一般人家用的不是米醋,所以吃起来不如咱们家的。要是用紫蒜腌就更好了,可惜我们没有种紫蒜。”母亲的讲解有些专业。

“要想绿的快,就把它放在暖气附近,或者白天放在阳光下晒,晚上放在冰箱里。温差大了,三五天就变绿了。”母亲来了兴致。

“怪不得你腌的腊八蒜既绿又脆,原来是有绝招呀。”我打趣道。

“哪有什么绝招,用心就能做好。”母亲说。

我更加觉得,我似乎听出了母亲的弦外之音,又似乎没有听出什么来。

“你每年种蒜腌蒜这么辛苦,你自己又不怎么吃。年龄大了,要不就不种了吧!”

“孩子们愿意吃,你父亲也喜欢吃。”母亲声音极轻,最后一句,我几乎没有听见。

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了。

瞬间,我酸了心,湿了眼,赶忙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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