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这么早活就完工了,还打扫的这么干净。”环卫集团的片区负责人小赵说。
“嗯嗯,刚刚清扫完。”老钟边擦汗边回应道。
六十多年前,在鲁北一家普通的农户家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啼哭,那是钟庄稼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呐喊。父亲钟天地早早地起了炕,他背上了自己编的粪篮子,拿起自己做的粪锄,出了门。他今天的主要任务不是拾粪,而是要给儿子撞一个名字。当时的风俗,撞名的孩子好养活,命长。
“钟叔,这么早。”同村的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要去拾粪起。”
“嗯嗯。”钟天地忙着应口。
“你们这是要……”看到对过手里的农具,钟天地问道。
“拾掇庄稼。”村里人答道。
“噢噢。”钟天地似有所悟。看到村人远去的背影,他又折了回来。
“撞了个啥名?”老婆的眼中透出了问询。
“就叫钟庄稼吧。将来孩子种好了地,就可以不用饿肚子了。”钟天地说。
老婆没有发对,算是认了同。那年月,能够糊口就不错了,吃饱饭,那是奢望。做父母的,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吃饱穿暖呢。
钟天地和老婆勒紧了裤腰带,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是混过来的。钟庄稼一天天地大了。
果不其然,钟庄稼真成了种庄稼的好把式,他因为庄稼种的好,四庄八疃地出了名。妻子杏儿看中了他的钟田的本事,嫁给了他。
“给伢请了个啥名?”老婆杏儿的眼中透出了问询。
钟庄稼望向了家里,陈旧的桌子上除了一本老黄历,空无一物。他似乎开了窃,便脱口而出:“钟书。”到了钟庄稼和杏儿这一代,侍弄庄稼已经有些时代感了,庄家人都想着把孩子们培养成铁饭碗。
“这名字起得好。”杏儿很高兴。钟庄稼也跟着高兴起来。
世事难料,在钟书上初中的时候,杏儿撇下了他们爷俩去了天堂。钟庄稼一个男人独自拉扯着一个男孩,既当爹,也当娘,也的确苦了他。
多年以后,钟书果然没有辜负钟庄稼和杏儿的期待,他顺利地考上了教师,端上了铁饭碗。
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的笑脸已经从屋顶探了出来,钟庄稼眯起了眼,瞅了一会太阳,他的内心越发亮堂起来。刚才儿子打来电话,说是在城里给他谋了一份环卫保洁的工作。
“这工作光荣,连主席都表扬我们这一行呢。”钟庄稼很高兴。一来可以减轻对亡妻的思念之情,二来也隔着儿子近,可以经常看到儿子。
钟庄稼干活很认真,一如对待农活。他的辛勤付出,赢得了同行和附近居民的交口称赞。
“老钟,这个月又得了全勤奖,多拿五十块钱。”同事赵俊杰说。
“老钟,刚才领导说,自从你来了,我们这个片区的环卫工作向前迈了一大步。”一个叫李一帆的同事道。
“你受了表扬,我们也都跟着沾光。”工友们都笑了。
老钟没有吱声,他也跟着笑了,随即心里又泛起了酸。心想:“你们哪里知道我的心呀?”他又想起了他的亡妻杏儿。
忽有一日,钟庄稼在无意之中,看到了承包区里树底下竟然长出了一棵小杏苗。他开始端详起这棵小杏苗来:心形的杏叶,略带形的边缘,翠绿的颜色,纤细的枝条,看上去让人楚楚可怜。钟庄稼在这棵小杏苗前蹲了好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冒了一句:“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钟庄稼每有闲暇,便守在这棵杏苗的旁边,上了心。不时地松土,不断地施肥,不停地修枝,每每满眼的期待。
有一天的夜里,熟睡中的钟庄稼被惊醒了,外面狂风大作,大雨倾盆。他的内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猛的坐了起来。夜色太黑浓,漆黑一片,天空一道响雷炸响,从头顶轰隆隆滚过,接着又是一道耀眼的闪电,张牙舞爪一般,似乎要扑下来。钟庄稼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似乎提到了嗓子口。
一夜的风雨过后,第二天便是风清云淡。几乎一夜不曾合眼的钟庄稼起得有些迟,起的时候已天地通明,阳光透亮。艳阳下的那棵杏苗腰杆更加地挺拔,但黄黄的杏果铺了一地。
只听得钟庄稼急急叫了一声:“杏儿,你……”便顿时泪如泉涌。
这件事给了老钟沉重的一击。他决计要回家了,他要重新拾起种地的老把式。
“我要回家。”当老钟说出这句话时,儿子钟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你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钟书关切地问。
“哪里的话,我在城里呆不惯。”老钟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前阵子不是好好的嘛,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钟书有些着急,语速也提了上来。
“没……没……没有。”老钟嗫嚅着,声音很低。
钟书自幼敬重老钟,脸前的这个人,既是他的父亲,又是他的母亲,一时也不敢太拗了父亲。
“那回家要干点啥?”钟书还是不放心父亲。
“包地,种杏。”老钟的神情看上去透着决绝和毅然,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很大的杏林:杏花正在怒放,繁花满枝,薄如蝉翼,随风摇曳,淡红一抹,却装饰了整部唐诗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