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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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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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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豆角

老家的庭院中,在影壁与东墙之间的空地上,母亲开辟了一块菜地。这块菜地,是母亲的画板。她以时令为彩墨,以各种菜蔬为彩笔,以大地为画板,每每描绘出人间的缤纷五彩。

女儿开车,我抱着小外孙一起去看望母亲。夏至的天气,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气是好天气,可是这三十八九度的高温,也让人望而却步。

早上,我和女儿一说,要带着外孙去看望奶奶。女儿满口的答应,看得出女儿对祖母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毕竟,她从小是祖父母亲带大的。每次提出回老家,女儿都是爽快地支持。我们去超市去买了一些东西,就马上出发了。

小外孙不再愿意躺在他的安乐窝里,咿咿呀呀地要着竖抱起来。他的眼睛不够用的了,四个半月的小生命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闪过的绿树,飞逝的阳光,飞驰的汽车,鲜艳的红绿灯,横贯的引黄济青水渠,已经完全收割了麦子的正在浇水的麦田。他一路地看过去,连手也顾不上吃了。

“看,小外孙正在感受生活呢。”我打趣道。女儿不觉莞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的宝贝儿子。

“娘。”我抱着小外孙在北屋外叫了一声,没有竟然应答。

我循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寻了过去,母亲正在西厢房里收拾蒜呢。

母亲认出了我,认出了女儿,认出了我怀中的小外孙。母亲很是有些吃惊:“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来了?”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步履蹒跚地给我们打开了北屋的门。

我把小外孙放在了母亲的大床上。母亲洗了手, 我扶着着母亲,慢慢地在床边的马扎上坐了下来。小外孙笑了,母亲笑了,女儿笑了,我也笑了。

“这么小,就知道别人稀罕你呢。”母亲笑道。

外孙的笑容饱满而且灿烂,四个多月的小生命还没有长牙,笑着笑着,口水都流了下来,母亲忙着找纸来蘸。

女儿拿出手机,定格了一幅图片。一边是床边马扎上笑容可掬的曾祖母,一边是流着口水的笑容饱满灿烂的曾外孙。这张照片定格了相隔八十二年的对视。

场面温馨,温暖,却酸了我的心。有些话,我只能偷偷地想,却不敢说出来。外孙不是第一次回老家看望曾祖母,我也不止一次地想了很多。也就是止在了想上,说,是断然不敢的。

母亲的菜地很条理,最南面是一排刚铺的小葱,中间是一架豆角,北面种的是黄豆。我们对母亲的菜地很熟悉,这些年来,母亲一直是这样布置他的画板。作为儿女,我们也深以为荣,能够吃到八十多岁的母亲亲手种植的各种菜蔬。又岂止是菜蔬,明明是母亲的味道。母亲种植的菜蔬,不论那样,都是世间的至鲜的美味,是世间任何大厨不能比拟的。亲情,本身就是一种美味。

小葱还很小,母亲说是昨天才铺下的,它们懒洋洋地躺在沟垄上,蔫蔫地,还没有缓过苗来。我看着这些可爱的小葱,突然想起了渴睡前的小外孙。

黄豆出得很均匀,大约有十几公分的苗,叶子随风飘摇,似乎是自己给自己扇着扇子。我在心里暗问:“豆苗您老热嘛?”豆苗似乎是笑着回答:“不怎么样,热点也没啥,不热怎么能长成好豆子。”

最惹人注目的是母亲的豆角架。豆角架是用细小的竹竿搭成的,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坠满了豆角,长长的,约有半米;绿绿的,嫩嫩的。着着急,比着赛似地出了一茬又一茬。

“前天才刚摘了,刚刚隔了一天,就长了这么多。我给你摘一些带回去。”母亲说完,就进了菜地。我赶紧跟了上去。

“你不会摘,你快回屋里凉快去。”母亲说。我已经有了小外孙,可是在母亲眼里,我还是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被母亲当做小孩子看待,这世间的幸福也莫过于此了。

“娘,我会摘,你快回屋里凉快去吧。”我说。母亲没有应声,手中已经摘了一把豆角,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母亲患有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在菜地上行动很是不便,加上天气又热,我怕老母亲受不了,就说:“娘,你先回屋里逗引孩子吧。一会儿,我摘完了,就喊你,你就拿个袋子出来。”母亲这才慢慢地走出菜地。她真的太疼爱自己的重外孙了。提到孩子,便是满眼的宠溺,眼光都是柔和的,声音都是软的。

我摘好了豆角,拿着回了北屋。“怎么就摘了这么点?”母亲问。“剩下的太小了,还没有长够身量,现在就摘了,怪可惜的。”我应道。

“我那傻小子。豆角长得很快,你们又不是天天来。我自己又吃不了。”母亲边说,边走出了老屋,又立在了火辣的太阳底下。我赶忙又追了出来。既然我说服不了母亲,那就陪母亲一起站在太阳底下吧。这样,当儿子的心里还好受些。不一会儿,我和母亲就又摘了一些。

“娘,已经很多了,我们也吃不了了。就摘这些吧。”望着豆角架上那长长的绿绿的豆角明显了稀疏了起来,母亲这才住了手。

这样的场景每次都在重演,这样的场景每年都在上演。母亲常说,你们回家,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我也没有啥稀罕的东西,就只有这些。母亲不知道的是,她亲手种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最为珍惜的。能吃到母亲种的东西,那证明母亲还在。我时常有些害怕,怕哪一天,再也吃不到母亲种的东西了。怕,也是深藏在心底了,从来不敢说出来。

到了秋天,会有母亲亲手种植的黄豆,颗颗饱满;到了秋天,会有母亲亲手种植的大葱,棵棵高大;到了春天,会有母亲亲手种植的大蒜,头头硕圆;到了夏天,会有母亲亲手种植的棱瓜,个个粗长。

就这样,年复一年,年赴一年。

我更希望年年都能如此,如此不息,方是岁月静好。

但心底又紧了起来,我终究还是担心那一天的到来,天下的儿女有谁不是这样的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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