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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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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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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见宝石般的蓝天了

今年的夏天,还处在中伏,天气依然地炎热,我骑车去给母亲拾药。距离人民医院南大门,大约还有一里地的时候,只听得后轮车胎“滋”的一声,车子变得沉重起来,有点车走龙蛇的意思了。我下车一看,后轮的车胎瘪了。

天气有些燥热,光线也逐渐地暗了下去。天色比刚才出门的时候更加得阴沉。“这天气真是的。”我有些懊恼,也在心里暗暗地自责:“明知天气不好,还出门不带伞,活该淋雨。”

没办法,还要给母亲拾药。母亲患了多年的三高,离了降压药是不行的。于是,我便把车子放在一旁,走着去医院。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我只好跑了起来。

好不容易进了医院,我气喘得厉害。心想,自己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年龄,真的是不饶人呢。

“丈夫,麻烦给我开两种药。一个是非布司他,要六盒;一个是缬沙坦氢氯噻嗪片,也要六盒。”

“这两种药不能同时吃。不是给一个人拾的。”这个年轻的丈夫抬起了头问我。

“我自己服一种,母亲服一种。”我答道。

“不能两种药同时拾,现在医保查得很严,先拾你自己的药吧。给你母亲拾,要用她的医保卡,别人的不行。”丈夫说。

“那好吧,那就只拾非布司他吧,我要六盒。”我说。

“不行的,一次只能给你一盒,一个月的量。不能多开了。”丈夫说。

“等吃完了再来吧。和以前的办法不同了。”丈夫补充道。我是理解的,我从抖音上见到了骗保的新闻。

我有些失落。一来车子坏了,二来又淋了雨,三来还不能给母亲拾药,四来自己的药还只给了一盒。我闷闷地往回走,雨依然地大。我抬头看了天,没有停雨的迹象。我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里不禁骂道:“这该死的天气。”

我推了车子往回走,在雨中,这辆电动的车子更加地沉重。我前倾着身子,猫着腰,冒雨吃力地往回走。

停好了车子,我开始上楼了。腰突然地疼了一下,我便扶了楼梯慢慢地回了家。

我坐在马扎上稍微喘息了一会儿,腰部感觉更疼了,渐渐地吃不住劲了,便去床上躺了下去。

疼痛从腰椎开始,逐渐地弥漫了开来,我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一般地疼。”我感受到不一般的疼痛。

十年前,我得过肾结石,领教了它的痛。结石的痛,我咬着牙坚持了三天,三天后才去的医院。当时的丈夫说,你好钳子,肾结石一般发作,没有人能够坚持一天。我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丈夫是在表扬还是在批评。当时疼得大气都不敢喘,也就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想丈夫的褒贬。

我躺在床上,一下午也动不了,感觉疼得厉害。妻子打来电话,问我身体情况,我没有吱声。妻子秒懂,就联系了外甥,让他来带我去医院。

夜色深了下去。外甥说:“姨夫,感觉怎么样?”我没有回答他。

“我背你吧。”我摇了摇头。“那我扶你。”我又摆了摆手。

“我自己试探着走。”我低声说,便咬紧了牙齿。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门口。刚一抬脚,便觉得腰部又过了一次电,然后向四周辐射开去。我顿觉腰部以上没有了支撑,几乎要跌倒。外甥见状,便迅速扶住了我。

外甥看见了我的脸色,他没有再问。这孩子,是个暖男,心细着呢。

一路上,外甥小心翼翼地开车,车子开得很慢,几乎感觉不到前行。

我咬紧了牙齿,上了CT室。下楼,上车,下车,上楼,短短的距离,我却要咬牙坚持。我前倾了身体,拖后了屁股,僵硬地直直地一点一点挪。等到了CT室等待区,身上已是一身的汗水。

我试探着坐了下来,来等待叫号。

为了减轻腰部的压力,我用双手支撑着上身。

“要不,在坐椅上躺一下吧。”外甥轻轻地问。

我目测了距离,摆了摆手。我知道,如果我躺下去,腰部正好是处在悬空的位置,会更疼的。夜间,等待拍片的病号还不少,我便耐住了性子,咬牙等待着。一会儿的工夫,两手便麻得失去了知觉。我试探着抬了左手,已经发白了,没有了血色,麻木的厉害。等左手稍微有了知觉,我便又把右手换了下来,两只手轮流着支撑身体。

终于,轮到我们拍片子。我挣扎着站起来,这又谈何容易。我的腰部几乎没有了知觉,我不知道怎么运动自己的身体了。

医生又叫了一遍号,外甥急急地喊了一声:“这就去。”他不知道,里间的丈夫是听不见的。

我扶了外甥,不能再移动。半个小时的等待,让我疼得连路也走不了。

医生又叫了别的号。我们还在移动的路上,十米左右的距离,我大约用了十几分钟。有几个病号陆续的赶了过去,他们本来是排在我们后面的。

片子出来了。医生在写拍片报告,我们又回到了长长的等待中。外甥去打印了报告单,然后读给我听。里面有些术语,似乎听不懂,但大意我听明白了,是椎间盘突出,压迫了神经。“我们是住院,还是回家?”外甥问我。

“先回家吃药看看情况吧。”我说。其实我是有考虑的。一来外甥今年考住了德州的事业编,过几天就要去上班了。二来妻子在外地,没有回来。三来闺女生了外孙,也在外地,一时也回不来。我现在的样子,如果住院,连自己也照顾不了。于是,我决定等稍微好一点,等有人能够给我陪床,我就来住院治疗。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后,闺女带着外孙来看我了。

“快来和姥爷一块躺着玩吧。”女儿说。

我明白女儿的意思,她是想着让孩子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

“腰还疼吗,爸爸?”女儿关切地问。

“好多了。”我对女儿撒了谎。

“真的不疼了吗?”女儿不太相信我的话,又问。

“稍微疼一点,比以前好多了。”我说。

“你和外孙来了,我就好了。”我说。女儿没有再说什么,我想她懂我的意思。

“哇”的一声,小外孙哭了。我不能动弹,只要安抚道:“云川怎么了?姥爷和你说说话吧。”我顿时觉得自己也很无助,好像七个月的外孙一样。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了,和姥爷玩多好呀。”女儿赶忙停下了手上的活,走了进来,抱起了外孙来。

外孙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他也似乎觉察到,床上的姥爷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懂得病痛,或许是有某些感应吧。我强装出笑脸,但内心却几乎要哭出声来。这腰要是废了,那么,我这人也就差不多废了。要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呢?如果手术能行的话,就做手术。但万一手术不成功呢,我该怎么办呢?我想了很多,有好的,也有些是消极的不能说出口的。……人都是要走的。我对这个世界很留恋,但万一真有一天,我该如何应对?知天命的年龄,想想死亡,也不为过……

我不再无助。有了饭,可以吃;有了水,可以喝;有了女儿,可以关照我;有了外孙,可以逗了……

我在床上听完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散文集,是铁铱播讲的。除了中学课本上的那篇散文,还收录了史铁生其它的散文,有些繁杂。我反复听了数遍,有些章节几乎要背诵下来。铁铱声音温婉,词入内心,浸了身体和灵魂,我变得几乎要通透起来。通透的感觉真好,活着真好,可以有天伦之乐可以享受,可以有太阳晒,可以自由地呼吸,还可以……

女儿和外孙已经睡下了,唯有外孙的呢喃声偶尔传来。小家伙,可能在做一个好梦呢。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后,我终于可以下床了。便轻轻地起了身,轻轻地拄了拐,轻轻地趿拉了拖鞋,轻轻地挪到外孙房间的门口。女儿显然有些累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小外孙在女儿的怀抱中睡得正甜。

一轮月光从窗外泻了下来。

我又看见了蓝天了,宝石一般的蓝。今夜的天似乎与众不同,蓝得让人沉醉,似乎要融化了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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