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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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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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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人老王

鲁北的一个小城,四季变得不分明起来。冬天变长了,到五一的时候,小城从冬季一下子子变成了夏天。人们脱下的是羽绒服,换上的是体恤和裙子。春天的脖子变短了,几乎要缩成了一截。照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可能在以后,就见不到春天的影子了。

季节走马灯似的转,人也走马灯似的换,但有一个人是不变的。

他叫老王,是一个修车的。

认识老王,出于偶然。夏季的一天,天气闷热得很,闲来无事,我与妻子商量着去人民广场看看。华灯初上,溽热也开始减散。消暑的人们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广场舞的曲子开始响起,有的强劲,那是年轻人的专利。有的舒缓,那是中老年的所爱。也有跳交谊舞的,节奏快的让人喘不气来。也有散步的,三三两两的。更多的是戏耍疯跑的孩子,追逐着,打闹着,不知疲倦。妻子跟着跳了一曲广场舞,便觉体力不支,遂约了我一块散步。

要回家了。我打开车撑,感觉后轮没有了往日的弹跳。用手一压,便发觉后轮瘪了。我有些着急。之所以骑车来玩,是家与人民广场有段不近的距离。要推车回家,要用很多的力气,我失去了推车的锐气。

“这该死的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今天晚上坏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在心里骂道。

“不要着急,先把车停要这里,我和你在附近转转,看见有没有修车的。”妻子说。

我和妻子就在附近寻找了起来,沿着广场四周,尤其是十字路口。可是,我们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有修车的。

“我在群里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附近修车的。”妻子显得很从容。

“有了。广场西北角往西,路北有一家。”我们推车去看看。

路灯故意藏在了树叶中,风一吹,才从树叶间透出一点点灯光,有些吝啬。风再一吹,便又藏在了树叶中,好像在和人们故意地捉迷藏。

我和妻子沿着朋友的指点去寻找。来回走了两趟,除了一个在树底下躺椅上躺着的一个人,便再也没有其他人。

于是我便向前去问:“师傅,歇着呢,我打听个事,附近有没有修车的。我的电动车坏了。”

“车在哪?推来吧。”师傅轻声说。赶忙从躺椅上起身,起得有些缓慢,看上去有些累了。

师傅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把车子倒立起来,车把和车座子放在了报纸上。借助灯光,我打量起了这个修车的师傅:大约60岁的年纪;脸色黑瘦;胡须浓密,间有一些白色的;额头上有密密的皱纹,好像是五线谱爬上来了;神情有些倦怠。

倒立,开胎,脱出,水检,搓摸,涂胶,呵气,粘片,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刚才的倦怠一扫而空,那些生硬的车子部件在他的手里,变得乖乖的,服贴而顺从。

我又打量起师傅的手来,那双手粗大,粗壮,黝黑,指甲里乌黑,满是油污。

老王穿着一个体恤,那种特别凉快的体恤。体恤和灯光一样,都成了黄色的,上面也有几个小洞,不知道是刮破的,还是时间久了,体恤自己花了。下身一个普通的裤子,黑色的,有些油污。脚上是一双的拖鞋,也显得有些旧了。

老王是在人行道上修车的。北边有一个门头。这是个门头,上面用纸箱壳手写了几个大字:老王修车。字写在一个直角的纸壳上,外面包着一层塑料纸。有一个南向的铁门。这也不是个门头,它是借助了西边门头房和东边的围墙,斜着搭过来的。顶上一个铁皮的顶。这是个既是门头也不是门头的所在,东西约有一米宽,南北约有四五米。两侧的墙上,都挂满了车件和工具,老王一个人进出,都要侧着身子。屋子里有一只灯泡,光线很暗,让人容易忽略的那种亮度。老王说,一年中,也用不过几度电的。如果不是晚上拿件,他是不舍得开灯的。外面人行道上的灯光就够了,比屋里还亮。

“夏天还好,那冬天,师傅在哪里修车呢?”我有些好奇。

“屋里。门内。”师傅还是淡然。

“那冬天得多冷呀。”

“没办法。实在冷了,我就穿厚些。能够挣够吃饭的钱就行。”师傅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他很乐观,他很知足。脸上还有了笑容。

一会儿的功夫,师傅也修好了电动车。我道了一声辛苦,忙问多少钱。

“3块。”师傅淡然道。

“3块?”我吃了一惊,“一般人补一次胎,最少的都要5块钱了。这大晚上,比人家平日要的还少。”

“多少年了,都是这个价。”师傅又是淡然,神情平淡地很。

我和妻子满怀感激,再次道了辛苦,充满感激地走了。我们心里都觉得这个师傅和其它修车的不一样。

从此以后,每每路过师傅的修车处。我也不知道为啥,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要和师傅说几句话。如果路过没有打过招呼,心里便不自在起来。

见面次数多了,师傅的家境也慢慢知道了起来。

师傅姓王,具体名字不得而知。大家都亲热地叫他老王。

老王有一个妻子,一个神志有些失常的妻子。他的妻子,我是见过的。

有一年的夏天,我路过老王的修车处,便一如既往地停下车子说话。躺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的妇女,有些黑瘦。几位玩友,家长里短地谈着。也不见得她有一句话说。老王在修车的间隙,会不时地抬头看她,满眼都是怜爱。我看出了二人关系的不寻常。听玩友说,天不热不冷的时候,老王就会领养着他的妻子出来摆摊。妻子的世界单纯而干净,老王眉目之间充满对妻子的呵护和疼爱。虽着老夫老妻,老王守着人也不会故意躲避,把在一边闲聊的玩友,也看得暖暖的。

老王的家在小城的郊区,到了天冷的时候,老王就会把妻子留在家里。妻子留在家里,道门是从外面锁着的。不过,锁上挂着钥匙。左邻右舍也知道老王的为人,都愿意在老王出摊的时候,来家里给他妻子做顿简单的饭。饭量的多少,大家都是知道的。老王的妻子不知道饥饱,只好限量。邻居们等老王的妻子吃完了,便收拾了碗筷,出了门,把道门锁了,把钥匙留在了家里。其它的左邻右舍一看见道门上的钥匙没在锁了,便就知道有人给她做好了饭。如果还有钥匙在上面,邻居们就进去,给她妻子做饭,等老王的妻子吃完了,便收拾了碗筷,出了门,把道门锁了,把钥匙留在了家里。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老王家境一般,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送给邻居们。心里不过意,开始的时候每逢年节,老王也会给邻居们送些东西。他送的东西,会被邻居们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时间一长,老王也就不再送了。大家彼此达成了默契,大家彼此心有灵犀,这么些年,这种默契就没有被打破过。邻居们的车子坏了,也会推来老王家里。等老王修好了,就等邻居们来推。也没有人给他留过修车的钱。留下了,老王也不会留下,会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老王与邻居的交往成了四村八疃的美谈。老王登上了小城的报纸,被评为了小城的好人。

老王,一个修车的,一个小城的好人。普通,乐观,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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