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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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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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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的医者

甄诚是我的外甥,我是他的舅舅。二姐说,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长大后为人要真诚,心肠要热。

甄诚酷爱钓鱼。每次去二姐家,二姐总是接着我去看外甥的卧室和客房。卧室我是不进去的,外甥已经结了婚,而且有了自己的三口之家。我懂二姐的意思,拉我去卧室,是她这个当妈的已经说不听外甥了。她一定是无数次的絮叨外甥,要注意卧室的整理和卫生。二姐的意思是让我说说外甥。我心想,舅舅固然能说得了外甥,但也要分是什么事情。这样的琐事,我是不能说的。

客房里已经进不去人了。床上,地上,满是外甥的钓鱼的装备。二姐打趣说:“老鼠也不会来我们家。万一来了,要开导航,要不会迷路的。”说完,二姐笑了,我也笑了。

外甥的钓鱼装备只填不减,我曾经和他开玩笑:“外甥,你这么多的钓鱼的装备用的了吗?”“老舅,放心吧,这才到那呢。我还有好多没有置办呢。”外甥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等我弄一套上档次的,给老舅您送去。”

话虽这么说,可一晃几年过去了,外甥的钓鱼装备至今我还没有见到影子。提起来此事,外甥总也笑嘻嘻地说:“快了,快了。老舅要有耐心。”还是二姐懂自己的孩子,她说:“甭个惦记你外甥的钓鱼家什了,你外甥不会舍得的。这些钓鱼的东西呀,就是他的命,比我和你姐夫还金贵呢。要是钓鱼的家什和我一块掉到河里,你外甥首先去捞的是他的鱼竿。”

我理解外甥。与一般的男人相比,外甥的嗜好不是烟和酒,而是钓鱼。就是钓鱼,他和别人的钓法也不一样。外甥的鱼竿不长,线也不长,也不打窝。找个地方,就摔线入水,不用鱼漂,只是用眼瞅着。他似乎有钓鱼的天赋,单凭手感就入了鱼。有钓友不服,就换了装备来用,结果往往是铩羽而归。时间长了,外甥在钓圈也就小有名气了,也因此结交了不少的好友。

每次钓鱼,外甥总要捎上一个特别的东西。是一个烧气的炉子,上面还有一个锅子。调料也带着,并不丰富,只有一点的盐巴。只要上了鱼,他便立即动手。洗净,开肚,去内,刮鳞,入锅。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顺畅丝滑。等水开了,便手捏几颗盐巴丢进去。一会儿功夫鱼就熟了,便在附近找个树枝或者冬青条之类的折了,当做筷子。也不用碗碟,围着锅子便把鱼吃了,一边吃还一边说:“好鲜,好鲜。”我想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做的鱼更加鲜亮的了,就是一向习惯于吃鲜食的广东人,也应当自愧不如。期间,还不忘记他的钓具,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如果此时有第二条鱼上了钩,外甥便如法炮制,再次上演他的做鱼流程。一样的动作娴熟,一样如行云流水,一样的顺畅丝滑。我甚至猜想,外甥的这套程式怕是成为了流水线一般了,不差分毫。如果有其它的钓友愿意品尝,外甥也是一向欢迎的。甚至有喜酒的钓友还专门带了酒和调料来,几人围炉而坐,转炉而食,举杯换盏之间,倒也深厚了情谊,增添了几分情调。

外甥是不抽烟不喝酒的。这也是外甥媳妇看中他的原因。我曾亲口问过外甥的媳妇:“阿敏,你看中了甄诚的什么?他个子不高,也不会说。”“他不抽烟,不喝酒。”阿敏脱口而出。

我也理解阿敏。他的父亲五十来岁便辞了世,就是因为烟和酒。两个孩子结婚的时候,我作为舅舅,很荣幸地坐在了首席的首座。这是老家的风俗。出于对娘家的尊重,外甥结婚,舅舅的地位是最高的,其它尊贵的客人都不能坐他的位置。我也因此看见了让人动容的一幕:当阿敏的父亲把女儿的手放到外甥的手中时,三人相拥而泣。此时,阿敏的父亲已经病笃,身体消瘦,脚步都有些不稳。我也看到了阿敏母亲眼中那滂沱的泪水,悄然滑过,又赶紧偷偷地拭去。几年过去了,我依旧忘不了那一家人的泪水,晶莹澎湃,令人潸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敏的父亲,也是最后一次见。

外甥酷爱钓鱼,那是业余的爱好,他的职业是一位医生。

三年疫情,外甥除了自己的专业之外,更多的是小区或者村子里做核酸。因为年轻,他总是被派往最远的地方;因为年轻,他总是被派往最累的地方。年轻的他,也因为三年核酸检测而患病。

“三年疫情,有一件事,我感触最深。”外甥的语调淡而缓。

“有一次,我去家里给人做核酸。她是一位独居的老人,丈夫已经过世,儿女都在外地。她的脸色呈现出青色。我感觉老人家可能是肝出了问题,便建议她去医院检查,结果被我不幸猜中,她已经是肝癌晚期。”

“你学的是医学影像,你不是临床,怎么会知道呢?”我反问。

“我们拍片子的时候,是能够有机会看到许多人的脏器的,各种各样的脏器,有好的,也有坏的。见的多了,便有感觉。肝是排毒的,身上的毒素排不出来,便上了皮肤。”

“那次,我很自责,我是学医的。如果早半年让我碰到,可能就能手术,可能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可惜了。”外甥轻叹。

“天下患病的多了,单靠你自己怎么能行呢。”我安慰道。

“我个人的能力有限,能救一个算一个吧。”外甥说。这次交谈,外甥一改往日,话头特别地多,似乎有满腹。

以后,外甥每每去做核酸,总要带一点常备的药品。治疗感冒的,退烧的,咳嗽的,止痛的,止泻的。量也不大,他刚刚工作起步,还有房贷,没有太多的钱来买药。

“不要钱吗?”我问。

“不要。我送的品种不多,都是些常见的药。也不是贵的,贵的我也买不起。送的量也不多,看情况,碰上就送,碰不上就不送。”我开始打量起外甥来,我从下看着他长大。直到今天,才发现他真的长大了。他成为了一个有仁心的医者,心底也对他充满了敬意。

“当医生的,关乎着命,什么时候也不要大意。把自己的专业练好,让老百姓少跑医院,少来看病,少花些钱,少受些罪,便是积了善德。”外甥点了点头。

我们的心融在了一起,便倍感温暖起来。

一只小猫,给外甥的房间里晃了出来,瘦削短小,脚步也似乎不稳。它抬头望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飘,有些散。它悄然从我身边滑过,在客厅的墙脚处,远远地卧着。

“是只流浪猫,甄诚捡回来了,刚几天。”二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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