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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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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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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老家

中秋过后,我再次回到了老家。一路上,秋意渐浓。田地的玉米棵上,大都没有了玉米,都还没有除去秸秆。空空的秸秆有的依旧挺拔,高过了人头;有的已经卧伏在地,有些直立不起身子来。河塘里的水,也不再清澈,显出了清冷的光,倒也能够映出天上的白云悠悠。

家门口早已晒上了玉米棒槌,整条街上就这么一点,约有两座宅院的长度。

二叔和堂弟在低头忙着,我忙快走几步迎上去。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回老家,不管辈份高低,我都是笑着打招呼的。对老家的人,对老家的事,对老家的一切,我都是敬畏的。回老家不比到其它地方去。这也是规矩,破不得的。

“叔,忙着呢。”我笑着和二叔打招呼。

“回来了。”二叔忙直了腰,但不是很快。他一定是忙秋忙累了,腰要一定是累了。

“弟弟也回来了。”我又迎向二叔家的弟弟。

弟弟没有吱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又赶忙拿出了烟,递给了二叔一枝,二叔把烟别在了耳朵后面。

“今年的收成怎么样?”我习惯性地问。

“不如往年好,有些减产。前段日子,雨水多了一些,又碰上了大风,有些玉米倒伏了。”“减产多吗?”我问。“还好,不是很多。”二叔回应道。

“价格怎么样?”我又问。

“价格落了不少,不如往年。”二叔的脸上有了愁色,堆起了额上的皱纹。

家门有些斑驳了,先前刷过的黑漆已经有些脱落,显出了木板的原色,有的即使还没有掉下来,也卷了边。过年时张贴过门钱的浆糊,有的还留在门框上。

我轻轻地进了门,踏上了无数人走过的庭院。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庭院。这个庭院留下了无数人的足迹,姥姥和姥爷的,奶奶的,父亲和母亲的,我和三个姐姐的,叔叔和婶子的,堂弟弟妹的,我的子孙辈的,乡里乡亲的……这座庭院,无数的人从这里走过,很多的亲人在这里长大,从这里迈出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庭院里静静的,墙根处躺椅上躺着的是母亲。阳光照满了她的全身,我的母亲看上去像一尊佛。靠近南墙的是母亲的自留地,业已平整完毕。那种平整,让人觉得有苛刻的味道。母亲闭了眼,头发上的阳光让我想起了童年的烛光。我想母亲定是累了,要不,怎么连她唯一的儿子进门,都没有觉察得出来。母亲也已经老了,岁月还是在她八十多岁的脸庞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多,纵横成片。脖子和胳臂上的肉也垂了下来,很是松驰。

母亲的个子本来就不高,蜷缩在躺椅里,显得更加得渺小。瞅着母亲,我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这还是那个拉扯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吗?这还是那个给我姥爷姥姥和奶奶送终的母亲吗?这还是那个我和三个姐姐耳鬓厮磨的母亲吗?我有些恍惚,一会儿觉得是,一会儿又觉着不是。处于知命与平头之间的我,竟然也很是神驰,似乎要把自己也要弄糊涂了。

我就这样悄悄地看着母亲,生怕她溜走一样。我贪婪地盯着母亲,似乎要把她镌刻进脑海的深处。我轻轻地呼吸着阳光,连同它的能量吸进肺腑的深处,生怕它再逃出来。说真心的话,我怕呀。我怕有一天,这样的图景再也不会出现在眼前;我怕有一天,我的梦里不敢再有这样的现实;我怕有一天,我的灵魂无处寄托,只能在梦境和哭泣中去寻找曾经的拥有,任凭泪水打湿了枕头。

夕阳斜了,母亲还是处在了她自己的世界里。蓦然之间,我突然看见母亲的嘴角上扬了起来。她一定是梦见她的父母了,她一定要梦见我的父亲了,她一定要梦见她的儿女们了,还有她的重孙辈了……

母亲笑了,我却哭了。我偷偷地拭了泪目,不敢再去乱想。

“你回来了。”

“嗯。”

“我去做饭。”母亲挣扎着要起来,几次的努力才起了身。

“不用。我带了好多吃的,简单热热就行了。”我接过了母亲的话头。

晚饭很简单,母亲吃的很少。

“再吃一点吧,要不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晚上不敢吃多了,吃多了,不受用。”

母子俩一时也就没有了话头。母亲是累了,我也不愿多说,只是想静静地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静。

我把躺椅搬回室内,又扶着饭后的母亲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母亲确实是累了,她又闭上了眼睛。灯光有些暗,但色是暖的。灯光下的母亲和阳光下一样,看上去就像一尊佛,安祥,恬静。就这样,我再次静静地坐在了母亲的身边,就像她小时候守护我们一样。母亲的呼吸很轻,偶尔会有一次沉重的呼吸,胸脯会有明显的起伏。我给母亲找了一床薄被,轻轻地盖了上去。

老家的一切,我熟悉得很。为了留下一点念想,我写过庭院中的树,我写过家乡的河流,我写过家乡的庄稼,我写过爷爷、奶奶,我写过姥姥、姥爷,我写过父亲,我写过两个叔叔和婶子,我写过堂弟和堂妹,我写过老屋,我写过我的童年,我写过乡亲乡情……我也说不出什么原由,一回老家,就想写点什么。或许是神灵在冥冥之中给我的某种暗示吧。

老家之所以不是老屋,只是因为母亲。等有一天,母亲不在了。老家就成了老屋。到那个时候,老家仅剩了老屋,是不能轻易回的。我清醒地知道,那一天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在内心,还是害怕那一天的到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将再次掀开挡在我和死亡之间的帘子直面死亡。十年前,当父亲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已经体会过了那种刻骨的痛,从此,便再不愿面对。

老家的夜,静得出奇。

突然,外面传来了蟋蟀的叫声,那么地婉转悠扬,我再也无法自抑,顿时泪了目,这蟋蟀的叫声怎么这样的熟悉,是我童年的哪一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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