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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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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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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电话

“大风降温和降雨预报:受气旋影响,预计17日夜间至18日上午,潍坊市自西向东有一次明显降刘英伟雨天气过程。全市大到暴雨,东南部地区有暴雨,降水主要时段集中在17日夜间。冷空气过后,气温将明显下降,最高气温降温幅度14~16℃,最低气温降温幅度6~8℃。19日白天最高气温11℃左右,20日早晨最低气温8℃左右……”

工作群里发来了天气预报提醒。

“要变天了,要转冷了。”有同事说。

我的心里一阵地紧,又到了一年之中,要受罪的季节了。

我要给母亲打一个电话。

十年前,与母亲相濡以沫的父亲撒手而去,从此,母亲失去了陪伴。虽然母亲嘴里不说,但想念成了她熬过孤独的陪伴。有时候,母亲会久久地盯着父亲的照片。见我们瞥见,才慌忙地反扣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里知道母亲的苦,可也无能为力。在母亲的世界里,父亲是她唯一的依靠。至于子女,我们无论怎样想方设法地去尽孝,也永远不可能替代了父亲。每每想起这些,我会觉得自己和母亲一样的无助。可是,除了偷偷地叹息,又能怎样。母亲的孤独成了压在我们心头的巨石,想用力搬走,可是搬不动。

母亲也知道孩子们的担忧,便故意说着违心的话,企图宽慰孩子的心。可母亲越是想宽我们的心,我们的心却更加地紧缩了起来。内心紧缩得难受了,就想着去自我宽慰,想想母亲生活的种种便利,想想母亲生活物质的丰厚,想想四个子女的尽心尽孝,母亲好像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可是这样的自我安慰,是那么地苍白和淡薄,稍稍一会儿,这样的宽心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我们毕竟说服不了自己真实的内心。

每年供暖的时候,我总是接了母亲来一块住。一来宽了我的心,二来稳定的温度对母亲的身体有利,母亲的关节炎不至于痛得厉害。一年之中,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为宽心的时候,也是我最感幸福的时候,我能天天守着母亲了。我接母亲来住的日子,也是三个姐姐们最为放心的时候,她们的心也可以暂时地放松一段时间了。

可是,母亲的孤独是我们无法解决的,尽管我们姐弟四人想方设法,也只能是缓解母亲的孤独。解决,确确实实是超出了我们的实际。每每看见母亲坐在阳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我知道母亲又陷入了孤独之中。我赶忙找了话头,说一些令人高兴的事,想把母亲的思路拉回来。但这也只是在工作之余,我上班的时侯,母亲又会百无聊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之中。我跟姐姐们谈起此事,她们便安排了任务,轮流来看望母亲,轮流给母亲打着电话,说着家长和里短,以期母亲能听进一些。可是,听的时间一长,母亲便觉得倦了,会要求姐姐们先挂了电话,以后再打。

雨水如期而至,雨很大,大雨持续了约两个小时。大雨刚停,风便肆虐起来。校园里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似乎要拔出地面,独自飞上天空。楼外响起了呜呜的声音,好像是谁家的老牛在叫。楼内学子们那背诵的原来很高的声音,也小了下去,让人怀疑是他们偷了懒。风,目空了一切,仿佛成了这世界的主宰。

“这可恶的大雨,这讨厌的大风。这叫我怎么回家?”我在心里诅咒起天气来,似乎忘记了要给母亲打电话。

忙完了手头的事,我才恍然想起给母亲打电话的事来。

电话响了,没人接。我有些担心起来。这种担心,从我父亲辞世起,就一直存在,而且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强烈。这种担心,我不敢说出。我怕一语成谶,成为永远的罪人。我相信天下的儿女,人人心里都有,他们和我一样,也都不敢说出。

我再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这一次,母亲接了。

“娘,家里雨下得大吗?风大吗?屋里冷吗?”我轻声问母亲。

“雨下得很大,刚刚停了。风还很大。屋里不冷。”母亲柔柔地回应道。

“天冷,你就开空调,按那个黄色的按钮就行,温度上次我给你设定好了。”我说。

“开几天,也用不了几度电的,电费我在手机上能看见,没有了,我就给你充上,你放心好了。”我想宽慰母亲的心。母亲节俭了一辈子,我怕她舍不得这几度电。

“冷,我就先生炉子。”母亲的回答和往年一样。我了解母亲,生了炉子,可以取暖,也可以烧水,也可以熬汤做饭,一举多得,经济又实惠。在空调和暖炉之间,后者一直是母亲的首选。

“那也行。要是单生炉子不暖和,你就把空调也开了。空调也要用,不用就坏了。”我随着母亲的话,顺便带出了我的想法。

“空调不开也能坏吗?”母亲在电话的那头问。

“是要坏的。你想呀,电视不看会坏吗?会坏的。冰箱不用会坏吗?会坏了。你看,它们都是电器,道理是一样的。所以,你要常常开开空调,免得它坏了误事。”我劝说道。

“这样呀。”母亲要那头缓缓地说,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耄耋之年的母亲,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我的话。天下的父母,又有几人是从内心怀疑儿女们的话的呢。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滴滴答答地过。

“我很想孩子了。”母亲突然说。她说的孩子是我的外孙。

我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今天的电话,我想的是母亲的冷暖,但母亲想的却是我的外孙。

我有些自责,都怪我自己的身体不做主。上周,我准备好了给母亲的东西,打算要在周末和家人一块去看母亲。可我还是病倒了,而且连累了家人,姑娘病倒了,外孙也病倒了,只有妻子一人幸免。我怕传染了母亲,她老人家毕竟是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老家,回不去了,妻子只好独自一个人回去看望母亲。

“来了。她爸爸、小玉和孩子他们怎么没有来?”见面第一句话,母亲便问妻子。

“小玉他爸爸加班呢。小玉和外孙去了沂水他奶奶家。等回来了,就一块再来看你。”妻子就这样搪塞过了。

我能理解妻子。她是怕老母亲担心,才说我加班,才说姑娘和外孙去了外地。妻子的心思是细腻敏锐的,她知道,要是母亲知道了我们生了病,会着急上火寝室难安的,她也有可能会把自己折腾病的。要是母亲因此病倒,这叫做儿女的如何心安。

“嗯嗯,放心吧。小外孙很顽皮,可是不淘气的。也很容易养活,啥也能吃。”我宽慰母亲道。

“那就好。小玉小时候,也是很好哄的,一点也不淘气。也很好养活,是饭就行。你外孙像他妈妈。”母亲提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事。

“天冷了,晚上记得烫烫脚,睡起来舒服。”我嘱咐母亲。

“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母亲说。

“这么早。还不到六点,你就睡下了。”我说。

“其实也睡不着。天黑了,也没有什么事,就躺下了。”母亲说。

“你躺下,吃饭了吗?”我问。

“今天晚上不饥困,就没吃。”母亲答。

“那你快歇歇吧。”我听到电话那头母亲显得有气无力,便想不再让她消耗气力了。

“我很想孩子了。”当母亲再一次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泪目。我极力控制着我的情绪,让内心的波澜平静下来。

“嗯嗯。”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想让它和刚才一样,可是听上去,还是变了调。

处在天命与甲子之间的我,按理说,早已过了情感掀起波澜的年龄,可是不知为什么,想起母亲我便觉得自己很是脆弱,每每眼里起了雾气。

在母亲面前,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不想长大,我知道长大意味着什么。有母亲可以哄,有母亲可以撒娇,便觉是个无比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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