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卖房记

我抬头看了看天，下午三点的时光，西南天空出现了多层。最近的是白云，稍远是蓝天，再远处是灰蓝，最远的天空是灰色。

我应了宝日房产中介的通知出了门。中介小刘说，今天要约买卖双方在宝日房产见面。

房子是从去年开始挂售的。价格是一降再降，开始我挂的是108万，改成了98万。我在58同城和安居客都发布了信息，可是接连几个月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一中花园的房子，现在挂什么价格合适？”我问一个在恒信房产工作的朋友。

“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二手房的成交量少得可怜，我们店有时一个月都成交不了一套。”朋友回答道，“现在中介也难干得很。公司规定，三个月内发1500的基本工资，外加提成。如果三个月的时间，没有一笔成交，那就直接走人，公司不让闲人。现在，大环境不是很好，大家都过得有些难。”

对于房产的行情，我是有一点了解的。朋友的话有真实的成分，也有客气的话在里面。他对房产是了解的，他说不清楚，并非真的不了解，而是话中有话。

我隐隐地查觉到了不安。果不其然，坏消息接踵而来。

“将来的房子，你跪着求人都卖不出去。这不是危言耸听。你想呀，现在新生孩子和老去的逝者之间，每年都有一千万的倒挂。一年一千万，十年一个亿。而中国现在的房子保有量可能人均两套不少，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婚恋观生育观抚养观大不同了。如果再有房产税，那么有一天，房子你白送，都有可能送不出去。”网络大V臧其超说，“有人问我，国家队都出手了，房子不是止跌了吗？说句伤人的话，房子还要继续下跌，直到一定的条件成熟才能止跌。”

“现在的房子分化严重，潍坊这么一个地级市，现在挂牌待售的房子有六万套，而且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潍坊房产中介小武说。

“现在，在评论区问的最多的是房子什么时候能够止跌。我个的观点是如果不是刚需，现在就不要急着买房子。如果是刚需，你个人的条件又具备，那我建议你多转转，多看看，多听听。现在决定房价的除了地段，还有房龄和配套等。你要下场，最好是综合考虑成熟。如果是卖房，如果是房子各方面条件不硬，建议你及时止损。决定房子是否卖出去的，主要是房价。关注房价的中介和个人，只注意低价的房子。为啥？低价的房子成交的可能性大。”小城的芳姐说。

……

内心的凄惶悄然而至，且持续不退。我淹没其中，虽在内心有一万个不情愿，但也是徒唤奈何。

现在小城的房价已经回到了十年前，在高价区买房的我，不是赔不赔的问题，而是赔多少的问题。房子是给孩子留下的，我和妻子预想着孩子毕业后，能够回到小城，才给她买了楼。然后想着孩子在小城考一个编制，谈个对象，然后顺利地结婚、生子，然后，我和妻子退休，就可以享天伦之乐，过退休之后的慢生活。可是，让我失望的是，女儿毕业后，坚决不肯考编制。我问为什么，她说，她不愿意受那种约束。我无言了，干教育三十余年的我，是懂得女儿的话的。我劝女儿，是有约束，可是也有保障呀。女儿坚决地摇了摇头。屡次劝说，屡屡被拒，我便不再吱声了。

“孩子大了，不愿意的事，你不要强制。我担心孩子出问题。”妻子劝说道。

“我不是强制，而是觉得可惜了。如果不考编制，上到本科就可以踏入社会，何苦还要上研。”我说。但在内心，我还是知道妻子的话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有时候脆弱地很，稍不如意，可能就会做出出格的事。这样的事情，网络上不胜枚举，于是，也就不敢再劝。

我把房价直接改成了68万。说真心话，我的内心煎熬地很。价格高了，无人问津；价格低了，自己又赔得厉害。那是一种割肉般的疼痛。可是不降，又有什么好的办法。

“现在的房子，正是去金融的时期。房住不炒，是中央的决定。你看看，差不多就出手吧。”看着为房子备受煎熬的我，妻子忍不住劝说。

小刘给我倒了一杯水，温和地说：“要是买主给你还价，你有思想准备吗？”我没有吱声，心里却翻起了苦楚。但现实毕竟是现实，房屋买卖毕竟是市场行为，个人的意愿难以撼动。我暗自下定了决心，要把房子卖出去，到了止损的时候了。

商洽并没有费多长时间。我在经理间，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一对夫妻，我都见过。

有一次，我去拿快递，恰好碰上了那个男主。见我从五楼出来，他热情地打了招呼，我也积极回应着。我一见有些眼缘，便加了这个男主的微信。

“中百，魏强。”他说。我也报了自己的单位和姓名。

“房子要卖吗？多少钱？”他问。

“68万，还可以稍让一点。”我说。

“我们的房子刚卖了，现在租在你楼下。我经常去北边楼上朋友家里喝茶，他住的是五楼，把阁楼收拾出来了，很得劲。我愿意买个五楼，可是我的妻子说不考虑。”魏强说。

“每层楼都有每层楼的特点，五楼对于年青人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清静，阁楼上也可以哄小孩子。无论怎样闹，也不会影响邻里。”我说。

魏强的妻子我也是见过的。她就住在楼下，那次是一个恒信的女中介领着去看房子。她草草地转了一圈，把重点放在了厨房的一面墙上。

“这面墙承重吗？”她问。

“不承重。这是后来加上的，好多人家在装修的时候，都砸掉了这面墙，然后把厨房搞成了一体。”我说。

她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我们上楼看看吧。”中介建议道。

她观察地很仔细，把重点放在了漏水上。转完了阁楼，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水点。看得出，她对房子结构是了解的，也是满意的。

签字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叫崔艳君。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人，是一家农业公司的股东。共育有两个女孩，是为了孩子上学才买的楼。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一般了。”上下楼的，竟也通过中介来打价。

“这正是年轻人的精明之处。”我说，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

凝望窗外，西天挂着一片霞光，把人们的身影拉得细长。这是今天最后的温暖，正在慷慨地洒向大地。天色由红变黄，由黄而紫。无云处，是透人心魂的深蓝，这是深秋特有的澄澈。天末浅蓝，一颗长庚星正在慵懒地升起，星光渐闪。人们在这融合的时光里，行色匆匆，正在路途。

我走出宝日房产的大门，灯影代替了日影，灯光一会儿把我的身形拽得细长，一会儿又粗壮得厉害。在这人世间，没有人能够挣脱喧嚣与沉静，忧愁与快乐，还有那声音与颜色。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底色。

我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