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有一座小镇叫做梅村。村子的北边,有一条小小的河流,叫做小清河。小清河紧贴了梅村,二者就这么依恋在了一起,已有数百年。
梅村之所以得名梅村,是因为到处都是的梅花。梅花是能够在温带气候环境中生长的,而山东的气候恰好是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夏炎冬寒。于是,梅村的先人们,便在春、秋季开始了梅花树的播种。史载:梅村梅花栽培史可以追溯到宋前。济南的趵突泉景区,青岛的十梅庵,还有小镇梅村,奠定了山东梅花的基本格局,每年吸引了众多游客前来游玩赏花。
梅村不仅梅花闻名遐迩,而且还出了一位有名的乡村大厨。大厨姓梅名若华,是土生土长的梅村人。
梅若华不是科班出身,他自幼酷爱厨艺。为了实现心中乡村大厨的梦想,梅若华便早早地来到了乡村的大集上练手。
乡村的大集,设在了梅村的大街上。梅村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满村的人口加起来也就是一千口子人。但就是这么一个不大的村子,却有一个农村大集。每逢初三和初八,四庄八疃的人们便自发地聚了来,来赴这五天一次的盛会。
阳春三月,梅村的梅花已经盛开。花朵各异,或绽或收;颜色多样,红、粉、白、黄。红梅艳若桃李,如蝴蝶满枝;粉梅情窦初开,羞涩试探;白梅纯洁素雅,如少女亭立。梅香浓郁,即使在远处也能闻到其香味,令人陶醉。
梅若华忽地想起了一首诗:“梅花不肯傍春光,自向深冬著艳阳。”有关梅花的诗,他只会这一句。至于作者是谁,诗歌是只啥意思,他早就记不清了。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苦笑。虽不能全面确切地理解梅花,但是梅若华却也知道,它好像免征坚韧和傲岸,还象征一些什么,他实在想不出。在冥冥之中,梅若华似乎和梅花是相通的,一种用语言难以表达的洽融。看见了梅花,他便似乎是看见了自己。有时候,他也傻傻地想着梅花,想着想着,便不觉丢了心去,分不清自己是梅花,还是梅花是自己。他也纳闷,他也奇怪,但就是说不出。于是,便用意会安慰了自己。
集市设在了梅村的一个十字路口上。梅村只有这么一个大的十字路口充,两旁都是梅花。春风吹来,梅花的花瓣随风飘落,簌簌地落在了人的身上,落在了炊具上,落在了地上。梅村似乎成了仙境所在。
梅村的吃饭地点安排在了水库边上。一来取水方便,二来用过的水可以直接倒进专设的排水管道,三来,可以边吃饭边欣赏水库里的野鸭啥的。方便不说,还少了闹市的喧扰,清静。有不少外村的人来赶集,一面是寻了自己的好友或者故交,一面是中午吃顿梅村的农家饭。人呀,就是这样的奇怪,吃惯了某一处的饭菜,胃也就变成了某一处的了。胃保持了自己的记忆,习惯性地延展,故而只觉得某一处的饭菜对口,对胃,对魂灵。于是,便对某处的饭菜有了坚守和执着。再到它处,便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对口。但是别处的饭菜也同样养活和滋润了它的圈子中的人。这是两个不同的圈子,这是无数个不同的圈子,我们每个人都是有饭圈的。于是,你会听到这样的感慨:“我吃他家的某某,已经多少年了。我打小就在他家吃。时间长了,如果不为吃一顿,便觉得不自在。”耳熟吗?
梅若华早早地来到了大集上,占了先位。
他准备好了调料:葱、姜、蒜、辣椒、花椒、大料、桂皮、老抽、生抽、耗油、盐、味极仙……
他没有准备食材。你可能纳闷了:你是乡村的大厨,怎么会不准备食材呢?不着急,等我慢慢地告诉你。梅材紧靠小清河,小清河不远,便是渤海湾。你懂了?好。食材都是小清河的河鲜,或者是渤海湾的海鲜。吃饭的人,得要自己先行买好食材,然后交由乡村大厨。价格?论人不论量,每人15元,就是花胖和吴半饱来了,也是15元。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为什么。
食客们挑选好了自己喜欢的食材,便大约是中午的饭点了。于是,各家大厨便重新调整了自己的灶火,热情地招呼着,等待食客前来。
来吃饭的大都是微信或者支付宝。如果用的是纸币,就用一个小的纸盒子充当钱匣子。食客自己把钱放进去,如果找零也是自己找,费用是无人专管的。即便这样,也没有听说谁家少钱了。来梅村吃饭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如果有人忘记带钱,就和大厨说一声,也不打紧。等下集来的时候再带来就行,没有人会记这些,也没人会忘记这些。
其它乡村大厨的饭桌陆续有人来等待了,烟火气氤氲在梅村的上空,不是纯粹的油烟味,而是夹杂了梅香和菜香的混合的味道。繁复又简单,多层又单一,让人迷恋,沉醉其中不能自己。
支好了农家大锅,生了火,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层细碎的煤屑。日头渐渐地升高了。看着自己的饭桌上还是空无一人,梅若华不免有些焦虑起来。倒不是挣不着钱的问题,而是面子和里子都挂不住了。
“如果没有一个人来自己的饭桌上吃,我这脸往哪里搁呀!”他心想,“要真是这样,这人可就丢大了。”
“若华,你也来赶集了。”从旁边经过的一个同村的同学和他打着招呼。
“看,这是梅老三的儿子梅若华。咦,怎么他的桌子上没有一个客人。”一个梅老三的老相识说。
“小点声,仔细让人听见。”他的老伴提醒他说,边远远地饶了过去。
……
事实让人大失所望,结果让梅若华无地自容。那天的集市上,梅若华空手而归。他没有等到散集就回了家。
“万事开头难呀。大小是个买卖,是买卖就可能不一帆风顺。不要着急,慢慢来嘛,慢慢来。”若华的父母一看孩子的脸色,便啥都明白了,于是安慰道。
梅若华听着父母的安慰话,要强的他竟然流下泪来。泪水无声,但是他的内心好痛。
“首战即失利,这如何是好?放弃,还是坚持?坚持,还是放弃?”他的内心像开了酱香铺,啥滋味都有了。这是一种混合的味道,有酸,有苦,有辣,有咸,也有隐隐的甜,像是喝苦丁茶之的回甘。他沉沦在其中,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那天晚上,他一夜无眠。隔壁的父母的房间里,也不时地有轻轻地叹息声耳闻。
晚上,竟有梦入睡眠之中。他梦见自己站在梅树下,梅花簌簌地落了他一身。在他旁边,是拥挤的饭桌和更加拥挤的食客。
“想不到,梅老三的儿子这么有志气,真是好样的。”
“可不是嘛,有志不在年高。有他父亲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区区几年闭家苦练,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这个孩子有天赋,是块好料。”
……
梅若华忽地又想起了那首诗:“梅花不肯傍春光,自向深冬著艳阳。”
若华,梅花?梅花,若华?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梅花,还是梅花是自己了。
他读出了梅花其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