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泰山如坐,嵩山如卧,华山如立”,泰山、嵩山和华山,我都没有去过,但如坐如指的张家界却就矗在眼前。
一早起来,空气湿漉漉的,清新地很。我贪婪地猛吸了几口,顿时心胸旷阔了起来。车子沿着S228省道飞驰,一路的青翠迎面而来,又一闪而逝,让人应接不暇。我有些怪责起大自然来:它真是好偏心呀,把半个北国的翠绿都偷偷地挪到了张家界。
我们直奔金鞭溪畔。这是一条全长约7.5公里的溪流。它的名字来源于溪边的一块巨大岩石——金鞭岩。它形成于三亿年前,属于中上泥盆纪石英砂岩峰体。高达380多米,峰颜金黄,峰形分明,垂直如削,峰理清晰,纹呈鞭节,宛如一根金鞭竖插溪边,直冲霄汉,恢宏磅礴,神奇壮观。
旁有山峰一座,峰顶尖斜,形似苍鹰。山体下部形似宽厚巨阔的双翅,紧绕金鞭岩,日夜守护,被称为“神鹰护鞭”。
金鞭溪的水窄窄的,宽约数十步;金鞭溪的水,浅浅的,深约二三尺。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一条长长的弯弯的无暇的翡翠。水底的黄沙,好比一粒粒金灿灿的黄金。晃了人的眼,摇了人的心。站在溪边,就能够清晰地看到溪中的鱼儿在欢快游动,各色卵石在水中闪闪亮,红的,绿的,白的,橙的。令我惊讶的是,连游人的衣服,都被映成了淡淡的绿色。
“黄石峰峦秀,金鞭涧水淙。”潺潺的流水声时时地传来,我寻声而观。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层峦叠翠之间蜿蜒流出,奔向远处的奇峰异石。山无泉不静,山无泉不活。这一带的泉溪,沿着峡谷蜿蜒前行,一路曲折,一途叮咚,为金鞭溪增添了灵动的气息。我禁不住溪水的诱惑,探手去抚摸。她就像个顽皮的小姑娘一样,在我指缝中丝滑穿过,冽冽的,痒痒的。这个小姑娘,狡黠着呢。
听导游讲,除了金鞭岩和神鹰护鞭,金鞭溪还有“沉香救母”“花果山”“水帘洞”等自然景观。它们不仅形态各异,而且还有着丰富的民间传说和历史文化。可惜的是,因为行程的限制,我们已无暇可顾。世间的事,也如参观景色一样,有得也有失。人间的美景,哪能都看得到见得完?
导游说,如果我们乘坐百龙天梯,就可以直达袁家界,欣赏到《阿凡达》中悬浮山的原型——哈利路亚山。我相信,山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是让人去爬的,去攀的,去越的。有山不爬,就少了旅游的兴致和意外之喜。我们没有选择天梯,而是选择了步行。
拾级而上,一路的台阶蜿蜒而上,早早地跑到了我们的前面。小径如羊肠,一路蜿蜒,一路盘旋,一路的出和没。蜿蜒盘旋之间,我们已经进入了羊肠之中。女儿上小学了,她兴致很高,亦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小跑着在前面领路。“不要着急,路还远着呢。要保持好体力,美景永远在路上,在前面。”我对着前面的她喊道。女儿回过头来,没有应声,只是向着我们灿笑。我一楞,或许刚才的话,对一个小学生来说,似乎是多了一些禅意与深奥。她还小,还不到理解这些话的时候。
我们一路攀爬,一路地步移景换。山随步移,景随山变。对于山,我原来是不喜不厌的,但看得多了,也便就有了喜心。
看山如看画。国画老师刘孟卿,山东莱阳人,长衫,长须。他教会了我看山,山就是大自然的褶皱。阳光照射下来,如扫描仪一般逐帧扫描着山体,山体便也随而成了逐帧的褶皱。这样的看山,还不容易。我心中窃喜,似乎有了手拿把攥的把握。偶有云彩遮挡了阳光,那山体便一处立阳一方立阴了。此时的云彩,仿佛变成了巨大的佛手,在指点着人间的江山。
是山就少不了石的。张家界的山石,石形各异,如蹲如坐,似猴远眺。怪石屹立,犹如老者,饱经风霜。或高耸,或突兀,或横卧,或斜躺。或相拥,历经万年成奇观;或零散,星辰点点洒山坡。或青灰,透岁月冷峻;或红褐,斑驳染温暖。或粗糙,风雨留痕迹;或光滑,水流长冲刷。或浅,如星光点点;或深,显沉稳厚重。一路上山石嵯岈,奇异不断。风雨洗礼,愈见沧桑。
脑海中古代诗人笔下的张家界喷薄而出。
“独卧空房静,谁能听雨声。泪眼对寒灯,胸中自共鸣。”张九龄笔下的张家界意境清幽,宁静而神秘。
“望仙台上望归舟,向晚霞中寻旧游。木叶下时归不得,月明江上忆长洲。”唐寅视角下的张家界,惆怅淡淡,怀旧深深。
“云海茫茫,悬崖万丈。石柱挺拔,飞瀑如帘。千年奇观荡心胆,百里画廊走神仙。”张家界在现代诗人梁实秋的笔下,奇幻而神秘,秀隽而豪放。
山与诗,成了浑然;石与树,竟为一体。到底是先有了山,还是先有了诗?到底是先有了石,还是先有了树?这该是怎样的造化和缘分。大自然就是这样的神奇,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在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一双神奇的双手在不停地在调合,在搭配,在成全。
我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从不同的山间穿过,急急匆匆地。我低下了膜拜的头,唯恐此时,这些山,这些石,这些雾,这些诗人,会突然地叫住我,给我提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让我石化在那里。在恍惚之中,我竟有些愿意,如果可能,我愿意变成千万之身,化立山前,与其默对一生,默守一生,默持一生。
白云浮在我们头顶,悠闲,飘逸,安适。似棉,比棉更暖;像糖,比糖越甜;如羊,比羊愈大。浪涛,风帆,积雪,棉被,巨龙,雪莲。在舞动,在变幻,在消逝,在生成。
我们累成了一只狗,但心却是暖的,白的,净的,甜的。“我有点饿了,想撕下一块棉花糖来吃。”我笑着对妻子说,一边做出伸手去撕白云的动作。妻子大喘着气,对我笑意盈盈。
山上,树繁木茂,翠绿成荫,生机勃发。或忠诚如卫士,扎根山石,守护宁静与神秘。或端庄如白杨,挺拔于斯,彰显硬气和傲骨。或高耸如松树,灯塔闪耀,向上直刺苍穹。山风拂过,顿成绿色的汪洋,深邃入骨。松涛阵阵,似传人语。阳光炽烈,树大如伞,树影斑驳,笼罩阴凉,好一个清凉的世界。树木各色,像是被大自然打翻的调色盘滚落其间。或火红如枫叶,或金黄如银杏。或落叶飘零,如蝴蝶翩舞;或斑斓五彩,似丽绚地毯。
“山无水不灵,无石不雄,无云不活,无树不葱。今儿倒是领教了。”妻子的话有些时断时续。我们赶得急了,她依然喘得厉害。
天子山的娇子——御笔峰就在眼前。山体细薄,山姿坚挺,山质有型,形似倒笔。仙女散花,仙子所化,手捧鲜花,西海散种,佳丽楚楚,惟妙惟肖。采药老人,十里画廊,肩背药篓,腰身佝偻,皱纹满布,眼神深邃。天门之洞,自然奇观,千寻素壁,巍峨高绝,冠世奇观。更多不知名字的山,不进涌现眼前。或像夫妇相牵,或如褶皱之锻,或比犬势拒入,或似慈母怜视。或金字,或钻石,或沙漏,或纱帽。不一而足,不胜枚举,不计其数……
而这只是张家界众多山峰的冰山一角。实际上,张家界有三千一百多座石峰,每座山峰都有其独特的造型,每座山峰也都有其背后的故事。它们不仅是大自然的杰作,也是文化的载体,吸引着无数游客前来探索和欣赏。
我很好奇,大自然是怎样成就了自己的鬼斧神工?
据解,张家界的地质属于独特的砂岩地貌。颗粒性的粘土、碳酸盐、硅质胶结物等,在长期的地质进化过程中,不断胶结,从而形成母岩,然后通过长期的流水侵蚀、重力崩塌、风化等作用力,塑造出特征性明彰的石柱砂岩峰林,最终以其根立的自然美和独特性而名闻于世。
读旧诗沾染的士子之气弥漫开来,诗思隐约中渐显,竟成七律,姑且献拙。
“山异水秀讶云端,湮没无闻亿万年。
雾缠峰柱陈画苑,瀑挂悬崖流水潺。
踏云腾雾欲成仙,禅心佛国在意间。
星辰可触玉兔眠,绮丽风光造化安。”